就说你和他们一样(第9/10页)
“如果你敢让任何一个图西族人活命,”众人警告他,“你就死定了!”接着,一行人准备离开,其中有人还拍拍他的背。安德烈叔叔此时平静了许多,他一手轻抚脸上的山羊胡,一手用力拉扯爸爸的衣袖。爸爸抽起白色床单,盖在妈妈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与这群暴民一起离开了。离去前,他没有看我和让一眼。妈妈的戒指和钱跟随众人消失了。
我与躲藏在天花板上的人一块儿放声大哭,直到声音嘶哑、口干舌燥。从此,再也没人叫我香吉了。我只想永远坐在这里陪着妈妈,却又急于逃离这里。有时,我觉得妈妈不过是睡着了,她其实是抱着盖着床单的海伦,地面的血是从海伦身上流出来的。我不想唤醒她俩,思绪一片混乱,我不知如何是好。一切开始倒转,我见到鲜血流回妈妈的身体,她倒卧在地,倒地前一秒钟还坐在床沿上。我见到爸爸的大刀远离她的头,听见她说“我答应你”。
“是啊,妈妈,”我说,“你答应过我!”
我的尖叫声吓坏了让,他在那摊血水中到处踩踏,仿佛在玩泥巴。
我把妈妈当成躲在天花板中的一人,出于安全的考虑,她暂时还无法下来。她静静地躺在上头,紧抓住屋沿,就像昨天晚上她见到那个身穿黄色长裤的男子对我施暴时那样,得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等候适当时机才能跟我一起痛哭。我觉得安德烈叔叔一定是把安妮特婶婶藏在天花板上,然后欺骗所有人说他杀死了妻子。我依稀见到她脸朝上平躺在木头桁梁上,肚子隆起,跟我躺在家中那株低矮的杧果树枝丫旁,试着清点果实数量般保持同样的姿势。不久,安德烈叔叔会轻轻带她走下天花板。在妻子顺利产下一子后,他会用比利时人的方式亲吻妻子的嘴。
让拉扯着妈妈的衣服,试图唤醒她。他扳直她的手指,手指头却缓缓缩回去,就像是妈妈在逗着他玩。他试着将妈妈裂成两半的头颅拼凑回去,却办不到。他把小手伸进妈妈的发丝里搓揉,黏糊糊的血宛如红色洗发液。当躲藏在天花板内的人轻声哭泣时,弟弟把沾了血的手在妈妈的衣服上擦拭干净,然后,走到外头,咯咯地笑。
我在每个房间里游走,倾听天花板里是否传来妈妈熟悉的声音。当一切归于平静时,妈妈的形象已充满我的心中。
“原谅我,莫妮卡。”客厅天花板传来泰蕾兹女士的声音。
“我们会照顾你跟让……让。”卧室的天花板传来泰蕾兹女士的丈夫结结巴巴的声音,“你的爸妈是好人,莫妮卡。我们会替你缴学费,你们俩现在归我们养育。”
“把这死人移开啊,”走廊天花板上方的马丁婆婆发着牢骚,“她死啦,这人已经死了!”
“耐心点,”她身边的人对她说,“我们会在尸体毁灭之前小心安葬死者。”
有些人赞美上帝,因为我爸妈的结合拯救了他们。马丁婆婆变得歇斯底里,强迫其他人重新调整他们在走廊天花板的位置。我试着分辨每个说话声,却怎么也听不见妈妈的声音。她为何不再跟我说话?她为何不命令我去冲个澡?
在嬉戏、气恼与恐惧之中,妈妈从前跟我说过的话如今一股脑涌现出来——命令的口吻、轻柔的摇篮曲,还有妈妈亲吻我的脸颊所发出的声音。或许至今她依旧在保护着我。她总有办法做到,我知道,就像她要求爸爸不准跟我说他已经准备要击碎她的头。“我在等妈妈。”我对躲藏在天花板上的人说。
“她不在了,莫妮卡。”
“不对,不对,我知道她在天花板上面。”
“在哪里?”
“别骗我了!快让妈妈跟我说话呀!”
客厅天花板上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天花板的中间部分开始塌陷,泰蕾兹女士笑得像个喝醉的人:“你说得对,莫妮卡。我们在跟你开玩笑。聪明的女孩,没错,你妈妈人在这里,但是你得去外头把让抱回来,她才愿意下来。她睡了好一阵子呢。”
“好的,女士,”我说,“麻烦你叫醒她。”
“她听得见你。”厨房上方天花板的皮埃尔·恩萨比马纳先生突然开口道。这期间,他始终保持沉默。他的声音有安抚人心的作用,于是我朝厨房走过去,眼睛盯着天花板。有人开始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快速的祈祷声。这不是妈妈的声音。她总是不疾不徐地说出祈祷词。
“你难道希望妈妈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落在你身上?”皮埃尔先生说。
“不希望。”
“那么,小姑娘,离开这所房子,别再回来!”
祭坛上方的天花板开始从墙面裂开,躲在里面的人们宛如巨型蜥蜴,迅速爬往另一边。我拾起破损的十字架,立刻奔向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