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大餐(第6/10页)

“阿门。”

奈玛抱着宝宝回来的时候,天空又下起了雨。宝宝到家时已经睡着了。奈玛的牛仔裤、平底船鞋和编了辫子的头发全被雨水淋湿了,一双大眼睛因为哭泣而变得通红。通常,她都是哼着布伦达·费西的歌曲漫步回来的,不过今晚她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她把钱交给妈妈,妈妈迅速收进钱包里。她还递给妈妈一罐杀菌牛奶,牛奶只剩下了半盒,奈玛解释说她必须买牛奶给宝宝止饿,不让他哭。妈妈点点头。湿透的牛奶盒仿佛随时会解体。妈妈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拿着牛奶盒,像是接过学位证书一样。等到奈玛拿出只剩一半的火鸡腿时,妈妈拧着她的耳朵,心想八成是她拿乞讨得来的钱买的。奈玛立刻解释说是她的新任男友买给她吃的。那男孩是我们这个地区街头帮派的大人物,令人敬畏三分。梅莎和我都很讨厌他,不过他很爱奈玛。

奈玛躺在地板上扭动着,她蜷缩起柔软的身躯,偷偷地哭了。妈妈取下其他人身上的毛毯,盖在女儿被雨水泡得皱巴巴的脚上。

“梅莎明天要搬出去,她找到全职工作了。”奈玛说。

妈妈的脸僵住了。不管在街头乞讨再怎么粗鄙、无所依靠,一旦有人离开家,这个家将变得四分五裂。我走到屋外,躺在我们沿着隔壁商店摆放的一排空油漆桶上,将脸埋在臂弯中。

我的内心充满了罪恶感。如果我加入街头帮派的话,或许梅莎就不必离开了;如果不需要给我筹学费,梅莎和爸妈就能够和平相处。但我的愤怒却指向那些白人,那一张张受着姐姐诱惑的脸庞。真希望自己跟奈玛的男友一样有势力,或者加入他们的行列。我们可以烧了他们的捷豹,将他们绑起来,揍个半死,我们可以拿走他们身上所有的文件,或剥光这些白人的衣服——我曾见过奈玛的朋友对伤害帮派的人这么做过。至少,我们可以杀了那只猴子再吃了它,或是切除它的性器,让它不能再上其他人的姐妹。我拿出口袋里的小刀,仔细检查刀锋,只是刀刃不甚锋利,上面满是凹痕。我相信倘若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定能让这些人见血。

过了一会儿,我明白这项计划根本行不通。我绝不可能加入奈玛男友的帮派,奈玛也绝不会同意。事实上,今天晚上之前,她曾嘲笑过梅莎搬出去这件事,她说如果她跟梅莎年纪一样大的话,老早就搬出这个家了。此外,就算我赶往基贝拉贫民窟,一旦我们接触了那些观光客,警察便会立刻上门逮捕我爸妈,拆了我们的小屋。他们将带走梅莎的行李箱,夺走她的宝贝。

爸爸仿佛被巨大的声音惊醒了,清醒过来。

“梅莎吗?”他问,再次闭上眼睛。

“不是,梅莎在工作。”妈妈说,“我的梅莎勾搭上白人了,还搭乘高级轿车!”

“什么?什么白人呀,亲爱的?”爸爸问完立刻坐起身来,用掌心揉揉透出饥饿感的惺忪睡眼。

“白人观光客啊!”妈妈说。

“嗯?那他们得付我美元或是欧元,我可是一家之主,你听见没有,女人?”

“知道啦!”

“不准跟火奴鲁鲁扯上关系。他们开的是什么车?”

“捷豹。”我回答,“还有司机呢。爸爸,我们不能让梅莎离开家……”

“没有人要离开,谁都不准走!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咬伤我的老婆!明天看我不打掉你的牙齿!别再胡说八道,不准开口!你替我向那些外国客人道谢了吗?”

“没有。”我回答。

“哎呀,吉迦纳,你的礼貌呢?你问了他们要去哪儿吗?车牌呢?”

“我没问,爸爸。”

“如果他们要带她到火奴鲁鲁去,我怎么办?或许我们该送你加入街头帮派。孩子,你难道就不能抓住机会吗?你知道自己浪费了一个月的学费吗?可怜的梅莎。”

他不相信地眯起眼,宽阔的额头堆积了几条疑惑的皱纹。他噘着嘴,加快了呼吸频率。但那天晚上我戳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我不想去上学了,爸爸。”我说。

“胆小鬼,住嘴!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不!”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跟我一样当个扒手吗……儿子?你可是我的长子,不能跟女孩一样没用!”

“我不想念书了。”

“你还太年轻,不能够独立思考。就像人们常说的,‘先冒出来的牙齿不是用来咀嚼的’。只要你住在家里一天,就得乖乖听我的话去上学。”

“不。”

“你是说你从此不去上学了,吉迦纳?!”他看着妈妈,“他不想去上学了?圣犹大24!”

“老爷,这孩子固执得很。”妈妈说,“你瞧见他看我们的眼神了没?真是侮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