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5页)

我也是喜欢干架的,所以听说发生了冲突马上来了劲,立刻朝前方跑去。只听前面的学生嚷嚷道:

“地方税[3],一边去!”

后面的学生则高喊着:

“冲过去!冲过去!”

我从碍事的学生人群中抽出身来,快到拐角处时听得一声高亢的号令声:

“起步——走!”

紧接着师范学校的学生便趾高气扬地整队出发了。

看来,争道风波已经和平解决。也就是说,普通中学这方面退让了一步。也难怪,就学校等级而言,师范学校是略胜一筹。

祝捷仪式十分简单。旅团长念了贺词,知事念了贺词,大家一起高呼“万岁”,这就完了。

听说余兴节目安排在下午,所以我决定先回住处,将近来一直牵肠挂肚的,给阿清婆写回信这事儿给办了。

由于阿清婆上次来信要求我回信尽可能详细,所以我必须认认真真地写。可一旦真的提起笔来,才发现要写的事情太多,简直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嘴。写这事儿吧,太麻烦;写那事儿吧,没意思。有没有能够让我“唰唰唰”地顺溜地写下去,而又能让阿清婆读得津津有味的事儿呢?我思前想后,搜肠刮肚,最后还是一无所得。

我磨磨墨,润润笔,盯着卷纸发一会儿愣——盯着卷纸发一会儿愣,润润笔,磨磨墨。同样的事情反过来倒过去做了好多遍,最后彻彻底底地泄了气。

“书信这玩意儿我是写不来的。”

长叹一声之后,我盖上了砚台的盖子。

写信太麻烦了,还是跑到东京直接跟阿清婆说来得爽快。倒不是我不体察阿清婆的用心,只是按照她的要求来写信,简直比让我绝食三礼拜还难受。

扔下了纸笔,我便一骨碌躺倒了身子。曲肱而枕,眺望着庭院里的景致,心里却依旧在惦念着阿清婆。

当时,我是这么想的:虽然跟阿清婆天各一方,可只要如此强烈地惦念着她,那么我的心意肯定能够与之相通。既然能够心灵相通,也就没必要通信了。她收不到我的来信,或许就会觉得我平安无事了吧。本来嘛,书信只要在一病不起或一命呜呼的时候写写不就得了吗?

这庭院有三十来平米大,没有费心栽种什么花木,只有一棵高高的橘树,从外面隔着围墙,老远就能看得到。我每次回家,总要对其端详一番。对于一个从未离开过东京的人来说,结在树上的橘子,这本身就是稀罕之物。

这翠绿的果实将会渐渐成熟,变成黄色,到时候满树金黄,一定非常好看,想必会令人心醉神迷吧。眼下就已经有半数左右的橘子改变了颜色。

我问过房东婆婆,她说这橘子汁水多,味儿又甜,非常好吃。说是等橘子成熟了,尽管让我吃个够。我说那就每天吃几个吧。估计再等上三个礼拜就能吃了——我总不至于在三个礼拜之内就离开此地吧。

正琢磨着橘子的事呢,豪猪突然来找我说事了。

“今天开祝捷大会,想跟你一起打个牙祭,所以特意买了牛肉[4]来。”说着,他便从袖兜里拽出一个笋壳包,“砰”地扔到房间中央。我在这里吃的不是红薯就是豆腐,连上面馆吃碗荞麦面、去点心店吃几个米粉团子都被禁止了,眼下正是嘴里“淡出个鸟来”的当口儿呢,请我吃时兴的牛肉可谓来得正好。我去房东婆婆那里借来锅和砂糖,立刻开煮。

豪猪大口嚼着牛肉,问道:

“你知道红衬衫有个相好的艺伎吗?”

我说:“怎么不知道?不就是上次给老秧瓜君开欢送会时来过的那个吗?”

“不错。最近越来越发觉,你这小子挺机灵的嘛。”豪猪夸我道。

“那小子开口品味,闭口精神娱乐的,自己倒好,背地里偷偷地勾搭艺伎,真不是个东西!再说,假如对别人的娱乐宽容一点倒也罢了,可他偏要横加干涉。上次他不就说你吃荞麦面和米粉团子不利于学校管理,还通过校长之口对你提出过警告了吗?”

“嗯,按照那小子的逻辑,勾搭艺伎算是精神层面的娱乐,而吃天妇罗、荞麦面和米粉团子就是物质层面的娱乐了。既然是精神层面的娱乐,他干吗不光明正大、大大方方地搞呢?你瞧他那副缺德样儿!看到相好的艺伎一进屋,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了。就想着来个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哼!我最瞧不上这样的。别人一说他,他就说什么‘我不知道’啦、‘俄罗斯文学’啦、‘俳句和新体诗是兄弟’啦,净想着怎么忽悠人。这种软骨头根本就不是男人,简直是御殿侍女[5]转世。说不定他老爸就是汤岛的相公[6]。”

“汤岛的相公是个什么玩意儿?”

“嗨,我也说不好,反正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喂,老兄,那块肉还没熟呢。吃生肉可要生绦虫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