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3/5页)
“是吗?差不多能吃了吧——我还听说,红衬衫还背着人去温泉町的角屋跟艺伎幽会呢。”
“角屋?就是那家客栈吗?”
“客栈兼饭馆。所以说要想狠狠地教训他,就得等他带着艺伎走进那儿之后,将他堵个正着,然后当面责问他。”
“要逮着这么个机会,还得值夜班盯梢吧?”
“嗯,那是自然。在角屋的前面不是还有一家叫‘枡屋’的吗?在它邻街的二楼开一个房间,再往拉门上抠一个洞,就能监视对面的动静了。”
“监视的期间,他会来吗?”
“会来的。当然了,只监视一个晚上是不够的,要有打持久战的准备,至少要连着监视两个礼拜吧。”
“那可是十分累人的呀。我老爸临死前,我为了照看他,曾经一个礼拜没睡觉,过后脑瓜就一直昏昏沉沉的,跟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身体受点累算得了什么?像他那样的坏蛋放任不管的话,简直就是日本的祸害。我可要替天行道,铲除奸佞。”
“痛快!好嘞,事情决定后,也算上我一份。今晚就要开始行动吗?”
“今晚还不行,还没跟枡屋打过招呼呢。”
“那么,你打算从哪一天开始?”
“近期内定将实施。反正我会通知你的,到时候你再来助阵也不迟啊。”
“好呀。我召之即来,来即能战。要讲计谋我是略逊一筹的,可要讲打架,那可是身手不凡的哦。”
正当我跟豪猪热火朝天地研究着惩治红衬衫的作战计划时,房东婆婆进来说:
“门口来了个学生,是来找堀田先生的那摩西。说是已经去过您府上了,您不在,估摸着您会来这儿,所以就找来了那摩西。”
房东婆婆中规中矩地跪在门槛边,说完了也不走,等着豪猪的回话。豪猪说了句“是吗”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回来说道:
“那学生是来邀我去看祝捷大会的余兴节目的。说是今天从高知[7]那儿来了一大帮人,要表演什么舞蹈,让我一定去看看。听说那舞蹈十分稀罕,一般见不到。你也一起去吧?”
豪猪兴致极好,极力动员我也去。
说起舞蹈,我在东京看得多了。每年八幡神[8]出庙会的时候,神舆[9]也总会转到我家的街区来的,所以汐酌[10]啦什么的舞蹈早就看够了。所以我本不想去看土佐佬的野蛮舞蹈,可既然豪猪如此盛情相邀,我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于是跟着他出门了。
到底是哪个学生这么热心,来回折腾地非要请豪猪去看舞蹈呢?我心里正纳着闷呢,来到门外一看,原来是红衬衫的弟弟——咦,怎么会是他?
进入会场后,发现就跟回向院搞相扑比赛或本门寺[11]举办法会似的,四下里插了好多长条锦旗,又在空中横一道竖一道地拉起好多绳子,上面系满了各色国旗,仿佛将世界各国的国旗都借来了,将偌大的天空装扮得五彩缤纷,令人眼花缭乱。
在会场的东侧角落里,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舞台,据说来自高知的什么舞蹈等会儿就在那上面表演。舞台右边十多丈远的地方,用芦苇席子隔出了一块空间,里面摆放着各色插花。许多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个地全都表现出赞叹不已的神情。
要我说,那种玩意儿简直无聊透顶。倘若你们真的这么喜欢被扭成奇形怪状的花草竹木,那么嫁个佝偻、跛脚的老公不就更值得炫耀了吗?
舞台的对面正一个劲儿地燃放烟火。阵阵烟火之间还不时蹿出个气球来,上面写着“帝国万岁”之类,慢慢悠悠地飘过天守阁的松树上方,往兵营那边落下去了。紧接着又是“砰”一声巨响,一颗黑乎乎的丸子“嗖”的一声划破秋日的天空,高高飞了上去,然后在我的头顶上“夸啦啦”地爆裂开来,一股股青烟成伞骨状喷射而出,最后慢悠悠地飘散向四面八方。
气球又升起来了。这次写着的是红底白字的“陆海军万岁”的字样,风一吹,慢慢悠悠从温泉町往相生村方向飘去了。估计会落在观音庙内吧。
上午举办庆典仪式时,人并不多,可这会儿已然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吵吵嚷嚷的人群,简直令人震惊:这乡下怎么也住着这么多的人呀?虽说看不到几张眉清目秀的聪明面孔,可就人数而言倒也确实不可小觑。
不多一会儿,来自高知的那支舞蹈就开始表演了。
一听说舞蹈,我先入为主地以为是藤间[12]之类的传统舞蹈,谁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只见舞台上站着三排大汉,每排十人,一个个都威武地扎着那种在脑后打结的缠头,下身穿着紧腿裤,手里提着明晃晃的钢刀,样子怪吓人的。前排跟后排之间靠得很近,估计只有一尺五寸左右吧,而左右两人之间的间隔与之相比只有更窄,不会更宽。其中一人脱离了队列站在舞台边上。这汉子穿着普通的裙裤,没扎缠头,手里也没握明晃晃的钢刀,取而代之的是在胸前挂了一面鼓。这鼓跟表演太神乐[13]时敲的鼓一模一样。这汉子随即“咿呀呀、哈啊——”地拖长了腔调,一边唱着莫名其妙的谣曲,一边“咕咚、咕咚咚”地敲起鼓来。这情形想象成三河万岁[14]和普陀洛[15]的混合物应该就差不离儿了。歌声拖腔很长,跟夏天里的饴糖似的,黏黏糊糊,不干不脆。不过其间会插入“咚咚”的鼓声来断句,故而虽说连绵不断,听起来倒也是有板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