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3/6页)

又过了三五天,某个下午,豪猪愤然跑来说:

“时机终于成熟了,我决定要实施那个计划了。”

我说好啊,我跟你一起干,即刻便要与他结成死党。然而,豪猪却歪着脑袋说:

“你还是不参与的好。”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

“校长找过你谈话,要你递交辞呈了吗?”

我说没有啊,你呢?他说:

“今天在校长室里,校长对我说:‘真是万分遗憾,然而事出无奈,还请您好自为之吧。’”

“哪有如此办事的呢?那山狸估计是敲肚子敲过头了,把五脏六腑都敲颠倒了吧[4]。我跟你两人一起去的祝捷会会场,一起看的高知耍刀子舞,一起劝的架,不是吗?什么都是一起干的。既然要辞退也得让我们两人一起递交辞呈才对嘛。怎么乡下学校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真是叫人干着急。”

“这都是红衬衫在背后搞的鬼。我跟红衬衫向来有过节,走到了这一步,终于是势不两立了。不过他以为,将你原封不动地留着也并无大碍。”

“我难道就会跟那红衬衫‘两立’了吗?‘并无大碍’?哼!想得美!”

“他大概以为你单纯可欺,所以留下了,也总有办法忽悠住你。”

“那就更可恶了。谁跟他‘两立’了?”

“他先将古贺君支走,接替者不是因故没有到任吗?如果这时将你我同时赶走,那学生的数学课就要开天窗了。”

“如此说来,是将我当作堵漏洞的了。混蛋!我会上他的当吗?”

隔天,我到校后立刻闯入校长室跟山狸谈判。

“为什么不叫我递交辞呈?”

“哎?”山狸吓了一大跳。

“你让堀田老师递交辞呈,却又不叫我辞,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个嘛,学校自有考虑……”

“如此考虑大错特错。倘若我不用辞退,那么,堀田老师自然也不用了。”

“其中缘故不便细说——其实堀田君的离职也是情非得已,而我不认为你也有递交辞呈的必要啊。”

不愧是山狸啊,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并且还保持沉着冷静,笃笃定定的。我被他逼急了,立刻向他摊牌道: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也递交辞呈。或许你以为可以让堀田老师一人辞职,而我却若无其事地留下来,但我可做不来这种寡廉鲜耻的事情。”

“那可不成啊。堀田跟你都走的话,学校的数学课就真没人上了……”

“有人上也好,没人上也罢,反正不关我事!”

“你怎么能如此任性呢?也得体谅一下学校的困境吧。再说,你来了不到一个月就辞职不干,写进你的履历也不好看呀。这方面你也不得不考虑吧?”

“履历不履历的,有什么关系?比起履历来,我更看重情谊!”

“没错,你的话言之有理——可谓句句在理,但我所说的也请你多少体察一下。如果你坚持要辞职,我是不会横加阻拦的,但希望你能等到接替之人来了以后辞职。总之,请你回去后重新考虑一下。”

叫我重新考虑,可道理如此清楚明白,又有什么好多考虑的呢?可是,我看到山狸的脸这会儿红一阵白一阵,怪可怜的,于是就答应他重新考虑一下,从校长室退了出来。

我没有搭理红衬衫。因为迟早要收拾他的,所有的事情凑到一块儿,到时候跟他一并算总账就是了。

我跟豪猪说了与校长谈判的经过,他说:

“我猜就是这么回事儿吧。”

他让我将递交辞呈的事儿先缓一缓,到了最后关头再辞也不迟。我接受了他的建议。看来豪猪这家伙要比我老练得多,我决定以后凡事都听他的。

豪猪终于递交了辞呈。跟一众同仁告别之后,他先去了海边的港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折回身来,住进了温泉町枡屋的二楼房间,在纸拉门上抠出个洞,开始了他的蹲守工作。知道这个秘密的恐怕只有我一个吧。

想到红衬衫不来则已,要来也定然是在晚上,何况黄昏时候会有学生来往出入,人多眼杂,也不可能出现,所以倘若要来,恐怕也是九点钟过后了。

开头两个晚上,我都蹲守到十一点左右,结果连红衬衫的影子都没看到。第三天,我从九点蹲守到十点半,还是落了空。再也没有比蹲守落空,半夜里独自回家更令人灰心丧气的了。

这样过了四五天之后,房东婆婆竟开始担心起来了。她说,你是有家室的人了,夜里这么贪玩可不好,还是收收心吧那摩西。嗨,我的“贪玩”跟她所想象的“贪玩”压根儿就是两回事儿嘛。我玩的可是替天行道、铲除奸佞的游戏啊。

话虽如此,连着一个礼拜下来毫无效验,到底也叫人倒了胃口。我是个急性子,劲头一上来,开夜工也好,干通宵也罢,万死不辞。缺点是无论干什么都没有长性。尽管这次是以豪情万丈的“天诛党[5]”自居,也照样会日久生厌。因此第六天时,我就不耐烦了。到了第七天,想干脆撂挑子不干了。在这方面,豪猪倒是十分顽强。从黄昏到夜里十二点,他一直将眼睛贴在拉门上,紧盯着角屋门前那盏圆罩瓦斯街灯的下方。我一去他那里,他就会给我看统计数字:今天进去了多少客人、住宿的几人、女客几人等等,令我惊叹不已。我说:“红衬衫会不会不来了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