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3/17页)

起初的几个月,他的生活非常怪异,因为他的命运并未停驻在维也纳,但此刻,在奇想幻飞的时刻,我觉得这个首都似乎等待着将他从更严格的自然律法中解放出来。皮姆姿态太低,让他的军官同袍不把他放在眼里;又太拘泥礼仪,无法与其他阶级的人混在一起;更因为太穷,无法到浪迹天涯的旅人餐厅和夜总会厮混,只能在征用的旅馆房间和他的地图之间游移,如同他在伯尔尼打黑工的那段日子。此刻我可以坦承,但当时绝对不会,在人行道上听着维也纳人闲聊可笑的德国人,或进到在地窖与轰炸过的房含里苟延残喘的小剧院时,他脑海中会涌起一股思念的剧痛,渴望发现有个瘸腿的好朋友在他身边。但他知道什么都没有:只是我的德国灵魂复苏了,他告诉自己;不完整的感觉是德国人的天性。其他夜晚,伟大的情报员会厌恶地戴上他特别为此而买的提洛尔帽,到苏联区外缘进行侦察行动,粗壮的俄国哨兵带着轻型机关枪在苏联总部外面每隔二十码沿街部署。如果俄国哨兵质问,皮姆只需在他们的鞑靼脸孔前亮出他的部队通行证,就能换来友善的放行,他们踏着柔软的皮靴回岗位,以戴着灰色手套的手行礼致意。

“英国人好。”

“俄国人也好。”皮姆会笑着说,“俄国人很好,很诚实。”

“朋友。(原文为德语)”

“同志。(原文为俄语)”伟大的国际主义者回应说。

他会请抽香烟,自己也拿一根。他会用他那个火焰很大的美国芝宝打火机点烟,那是他从狄夫·因特内部暗中进行的买卖中买来的。他让火焰照亮哨兵和他自己的面孔。然后好心的皮姆有一股冲动,幸而未诉诸言词,想解释他虽然在牛津刺探共产党活动,又在维也纳刺探他们,但他内心深处仍然是个共产党员,他心系俄罗斯的雪地与玉米田,更甚于阿斯科特的音乐鸡尾酒会与赌场轮盘。

有时,深夜,他穿过空荡荡的广场回那间有陆军灭火器与瑞克照片,简朴如僧侣的小卧房时,会停下脚步,畅饮洁净的夜晚空气,直到喜悦涌上心头,然后低头看腾起雾气的鹅卵石街道,假装看见莉普西披着难民头巾,手提硬纸板提箱,在街灯中朝他走来。他会对她微笑,勇敢地恭喜自己,无论外在的渴望是什么,他仍活在自己脑海中的世界里。

玛莲娜向他提出保护的要求时,皮姆已在维也纳三个月了。玛莲娜是个捷克传译,也是个出了名的美女。

“你是皮姆先生?”有天晚上,皮姆跟在一群高阶军官背后走下宏伟的阶梯时,玛莲娜以平民愉悦羞涩的语气问。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束腰防水风衣,戴一顶有小角的帽子。

皮姆承认他是。

“你要走路回威契瑟饭店?”

皮姆说他每天晚上都走路回去。

“请允许我和你一道走,行吗,一次就好?

昨天有个男人想强暴我。你可以陪我到门口?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久,勇敢无畏的皮姆就每天晚上陪玛莲娜到她的门口,每天早晨接她出门。他的一天就在这两段幸福洋溢的插曲间展开。但等他在发饷日之后约她一起吃饭时。负责新到任人员的燧石枪团上尉却怒气冲冲地把他找去。

“你是个色胆包天的猪猡,听到没?”

“是,长官。”

“狄夫·因特的军官不准,再说一次,不准公开和平民雇员交往。除非她们负有比你更重大的任务。听到没?”

“是,长官。”

“你知道狗屁是什么?”

“是,长官。”

“不,你不知道。皮姆,狗屁就是军官领带的卡其色比衬衫浅。你最近看过你的领带吗?”

“是,长官。”

“你看过你的衬衫吗?”

“是,长官。”

“比比看,皮姆。问问自己,你是什么样的年轻军官。那个女人甚至不能参与最低等级的机密。”

这全是训练,皮姆想,一边换掉领带。我的磨炼是为了以后的实地作战。尽管如此,他还是为玛莲娜问过许多关于他自己的问题而担心,他希望自己没那么据实以告。

没多久之后,上级终于仁慈地认为皮姆已经抓住当地风土的感觉了。离开之前,上尉又把他找去,给他看两张照片。一张是有着柔软嘴唇的漂亮小伙子,另一张是个一脸不屑的胖醉汉。

“如果你看到任何一个,就立即向资深的军官报告,听到没?”

“他们是什么人?”

“没人教你别问问题吗?如果找不到资深军官,就自己动手逮捕他们。”

“怎么逮捕?”

“用你的权势啊。有礼,但坚定。‘你们两个被逮捕了。’然后把他们交给最近的资深军官。”

他们的名字,几天之后皮姆在《每日快报》上读到,是盖伊,布吉斯和唐纳·麦克林,英国外交部门的成员。好几个星期的时间,他努力地到处搜寻,但徒劳无功,因为他们已经投诚到莫斯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