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4/4页)
“奖章的事我很高兴。”他引着她走过通道时她说,“我一向敬佩获得奖章的人,坎特伯雷先生。不管他们做了什么。”
楼梯属于他童年那些一幢又一幢的房子,所以他轻轻地跳上去,忘却他的疼痛与苦伤。楼梯平台上的伯利恒之星灯罩,虽然让灯光显得很不人流,却是从“林园”来的老朋友。所有的一切对我都很亲切,他注意到。当他推开房门时,所有的东西都对他眨眼欢笑,就像惊喜派对。行囊还和他整理好的时候一样,但再检查一遍也无妨。
所以他动手检查。给杜柏小姐的信封,许多钱和歉意。给杰克的信封,没有钱,而且想想,歉意也不太多。波比,最后竟是留下你如此缈远的声音,真是奇怪。蠢透了的档案柜,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干吗这么挂心。我甚至连里面都没看。烧盒,分量这么重,秘密却这么少。没有留给玛丽的东西,但他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对不起,我娶你是为了掩护。很高兴我这一路走来还是对你有爱意的。这一行的风险,亲爱的。你也是个间谍,记得吗?甚至比皮姆还出色,想想吧。最后,阶级证明一切。”只有给汤姆的信封令他困扰,他打开封口,觉得一定得加上最后的解释。
“你知道,汤姆,我是桥梁,”他因愤怒而显得迟缓的手写道,“你必须从我身上跨过,才能离开瑞克,迎向生命。”
然后他加上自己名字的缩写,像大家写PS的时候一样,然后重新写一个信封,把旧的丢进字纸篓,因为他从生命的初期就被教导:不整洁是不安全的姐妹。
然后他把烧盒从档案柜顶端拿到书桌上,从钥匙链里拿出两把钥匙打开盒子,首先捞出那些太机密而完全无法归类的档案,里面提供了许多他和波比苦心编造的情报网伪造资料。他把它们也倒进宇纸篓。之后,他拿出枪,装上子弹,扣上扳机,动作非常迅速,放在书桌上,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他带了一把枪,却没开枪。他听见屋顶传来沙沙的声音,告诉自己说:一定是只老鼠。
他摇摇头,仿佛在说那些该死的猫,它们到处流窜,不给小鸟留任何机会。他瞥一眼他的金表,十分机警,记起这是瑞克给他的,他差点忘了取下来就去洗澡。所以他现在取下来,放在给汤姆的信封里,然后在旁边画上一个愉快的月亮脸,那是他们用来提醒彼此微笑的记号。他脱下衣服,整整齐齐摆在床上,然后穿上晨袍,从衣架上拿下他的两条毛巾,大的洗澡用,小的擦手和脸。
他把枪塞进晨袍口袋,让保险栓留在“关”的位置,因为受训学员必须费心记住的定律就是,打开保险栓的枪比正用着的枪更危险。他只是要穿过走廊而已,但在这个暴力充斥的世界,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正要打开浴室的门时,他很气恼地发现陶瓷门把竟然是僵硬的,转不动。该死的门把。他盯着看。双手使尽全力去扭,更恼人的是,一定有某个白痴在上头留下肥皂,因为他的手不断滑溜下来,他得用毛巾才能抓住。很可能是亲爱的老莉普西,他微笑着想:让我永远活在她脑袋里的世界吧。他让自己最后一次站在刮胡镜前,调整好绕在头上与肩上的毛巾,小的那条裹成帽子,大的那条当成披肩,因为若说杜柏小姐有更厌恶的事,那必定是脏乱了。接着,他把枪举到右耳的位置,就像任何处在相同情境的人一样,忘了自己的布朗宁点三八自动手枪扳机是有两下压力,还是只有一下。而他注意到自己倾身的姿势:不是偏离手枪,而是贴近,好像有点耳聋的人,竭力听声音。
玛丽没听见枪响。督察再度俯靠在布拉德福窗边,这次是告诉他,他们已经运用策略证实马格纳斯先生在那幢房子里,他已经下令非战斗人员立即集合到教堂大厅里。布拉德福为此争论,玛丽的目光仍然凝视着那四个在广场对面烟囱上玩“阿婆步伐”的男子。已经半小时了,他们把绳子缠在彼此身上,摆好典型的秘密行动姿势。
他们的一举一动让玛丽很厌恶,远超过她曾想像的程度。赞赏突击队的国家最好小心他们的去向,马格纳斯喜欢这么说。督察确认在那幢房子里除了称之为坎特伯雷的人之外,没有住别的男人,他问玛丽,如果在行动进行的过程中有必要的话,她是否准备好要用安抚的态度和她丈夫通电话。
玛丽反击说:“我当然准备好了!”她鲁莽地低声说,试图发泄这戏剧化的荒诞不经。在她后来的记忆里,当所有的这些事正在进行,或已然完成时,布拉德福猛然推开驾驶座的门,把督察甩到一边去,一句笑话永远冻结在窗框上。在这之后,她记忆中有更鲜明的景象,是布拉德福以年轻人的步伐快步冲向房子,因为她有时候会梦见他有一模一样的动作,那房子总是像在普拉煦那样,他正要进来与她做爱。但在周遭的一片喧闹声中,他直挺挺地站着。灯亮起来。救护车冲向现场,却显然不知道现场在哪里。警察和便衣人员手忙脚乱地跌成一团,屋顶的笨蛋对着广场的笨蛋大声咆哮。英国获救了,从它根本不知道会威胁自己的事里脱身了。布拉德福像个己死的百夫长站立在岗位上,每一个人都望着一位高贵娇小穿晨袍的女士,走下她那幢房子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