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27/28页)

他说他不再返回大厅。

忒尔西科瑞的金色月桂冠,她突然对他说,口气判若两人,忒尔西科瑞的金色月桂冠。走吧。树枝当道,路面湿滑,灯光昏暗,谁碰到这种情况都可能摔跤。她在撒谎。她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情只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原因很简单,他七十四岁了。

所以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是七十四岁的人。

她激烈地反驳说: 您又言过其实了,阁下,您七十三岁。

不,他说,我总是在每年的一月一日就变成了我将在八月二十八日变成的样子。

乌尔莉克: 但是您在我这里是七十三岁。不管您信不信,七十三是一个神奇的数字。数字也分好看的和不那么好看的。七十三是一个适合接吻的美丽数字。她把双手搭到他肩上,让她的嘴接近他的嘴,碰上之后再前进一点点。然后静止不动。他把手放在她肩上,把她朝自己这边拉近一点点,但真的只是一点点。他们就这样站了不知多长时间。

跟我来,阁下,她说。

主持人正在大厅里宣布颁奖仪式即将开始。他请国王殿下履行职责。大公的夹克没系扣,他那宽大的白色马甲就从敞开处往外挤,所以乌尔莉克说他像个面包师傅。现在他在台上宣布,由五个人组成的评委会一致投票决定把忒尔西科瑞的金色月桂冠授予绿蒂和维特这一对舞伴。四起的掌声证明这不仅仅是评委的意见,而且是观众的意见。歌德和乌尔莉克走上前去。乌尔莉克挽着他的胳膊。伤口再痛也得忍住。他们登上颁奖台,大公先把金色桂冠放在乌尔莉克的头上面,然后他准备以同样方式给歌德加冕,但是他捧着金色桂冠的双手停在了半空,他大声说道: 尊敬的朋友们,高贵的来宾,你们的评委会主席差点忽略这一对舞伴最值得奖励的地方。当这一对舞伴用深情的舞蹈深深地打动着我们每一个人的时候,我在很受欢迎的朦胧灯光中没有看见塑造维特的作家如何给再现维特的想法画龙点睛。现在,在这一刻,在我站在他们跟前的一刻,我才看见——也许我们中间有人跟我的体验一样——现在我才看见是什么让维特成为维特: 是额头和太阳穴交界处的枪伤!好,我亲爱的朋友,我尊敬的诗人,太好了!众人鼓掌。公爵把桂冠端放在歌德的头上,说: 我们不庆祝我们的伤口庆祝什么!祝贺你,我也祝贺你,迷人的美人,没有你就没有维特。掌声四起。乌尔莉克挽住她的朋友的胳膊,挽得空前地紧。音乐。乌尔莉克和歌德鞠躬致谢,回到座位。乌尔莉克给母亲和克勒贝尔斯贝格伯爵讲了歌德摔跤的事情,二人都大惊失色,但是歌德几乎是得意忘形地说: 我不过是给了大地母亲一个吻。

舞会继续进行。尤丽叶·封·霍亨索伦想拉歌德跳对舞,歌德指指自己的枪伤。她说,歌德为了避免和她跳舞显然不惜采用任何手段。

这一夜他不得安宁。额头和鼻子都痛。施塔德尔曼很高兴自己的地位从未像现在这么重要。他必须给主人头上冷敷。歌德睡不着。他请施塔德尔曼把书记员约翰叫醒。约翰带着一脸的殷勤赶到,但并非毫无怨言。枢密顾问可不是头一回非夜半三更口授其灵感不可。

陛下,国王陛下,他开始口授,然后直奔主题: 他冒昧地恳求他的朋友,恳求最仁慈的君主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证明他们的友谊,即以歌德媒人的身份恳求封·莱韦措夫人将其大女儿乌尔莉克嫁给他。臣知奢望,倘若陛下以为不妥,尽可置之不理。君为主,在下为仆,但是仁慈的君主常常友善地呼臣仆为友。臣仆可否得到意外的恩赐,全由英明的君主决断。臣下恳求之事可为不可为,全由最仁慈的君主明断。叩谢。您的歌德。

然后他说: 上午抓紧誊写,亲爱的约翰,以便中午送到对面。

如果她的吻是怜悯,他写这封信就等于丢丑。忒尔西科瑞的桂冠,乌尔莉克绿蒂,她的吻,她给这一吻轻轻施加的力量!摔这一跤足以毁掉这一切。夜色,下雨,树枝,全完了。七十三,多好的数字。但是她动了感情。这不是怜悯之情。她大惊失色,手足无措,惊魂未定,然后——这就是现在让他热血沸腾的事情——她禁止他逃跑。她想和他一起进大厅。她知道,他也知道,忒尔西科瑞的桂冠非他俩莫属。他们在跳舞的时候,在跳绿蒂维特双人舞的时候成为了同龄人,这个时候大局已定。

随着这滔滔雄辩,他心头的想法被逐一毁灭。他必须防止毁灭得逞。这并不新鲜。他这一辈子都让毁灭的文本何来何去,也就是送到被挫败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