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26/28页)

舞伴们退场休息,评委们开始磋商。阿马莉·封·莱韦措对乌尔莉克,也对歌德说:

这真是一场阴谋。绿蒂和维特!

蓬皮杜夫人的角色已经被占了,乌尔莉克说。

母亲说: 但是奥尔良的姑娘还空着。

是呵,歌德大声说,这几天我一直这么猜测。

乌尔莉克: 我不想摸武器。

她母亲还是不相信这两人的选择纯属不约而同。

乌尔莉克说: 没有什么比事实更令人费解。

母亲: 如果这是事实,那么……她没往下说。

歌德看见她以陌生的目光打量自己。为了打散她的视线,他用手在空中一抹。有效果。她突然凝重起来的面部表情瞬时化为摇头和大笑。在歌德用手干扰她的视线之前,克勒贝尔斯贝格伯爵已经在喊她: 阿马莉,我们上哪儿?伯爵说话还带着软绵绵的维也纳口音。

过了一会歌德问乌尔莉克,他们是否应该去自助餐厅拿一份美味餐厅做的美食。说话时他看着她,她明白这只是一个借口。她跟着去。自助餐厅给享用美味糕点的客人备有桌椅,可以站着吃,也可以坐着吃。乌尔莉克拿了她喜欢的白兰地酒心巧克力,歌德拿的是蛋奶烘饼。但是,他们刚刚找到一张小桌子坐下,边上就来了其他人。罗密欧和朱丽叶也来了,但小桌子边的座位已经全部占满,歌德就说: 请坐。他这话是朝高个子金发女郎卡蒂说的,卡蒂半边脸苍白,半边脸红润。卡蒂手里端着好几个盛着美味的小盘子,她充满感激地坐下,大声说: 这才叫老派绅士。歌德看着乌尔莉克,甩甩头,再用大拇指朝甩头的方向戳戳,乌尔莉克心领神会,他们不受干扰地去了户外。克勒贝尔斯贝格宫背后是一面草地斜坡。防风灯给道路带来微弱的光线。歌德一开始走在前面,后来被乌尔莉克撵上来。然后他们在黑暗中面对面站着。他知道他不可以做任何再让他们接近的事情。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一段陡坡把他们引向一片老树林。

在《维特》的第一稿里面,绿蒂的裙子上没有那浅红色蝴蝶结,只有一个肉色蝴蝶结,他说。

如果用肉色代替浅红色,乌尔莉克说,我会非常喜欢。

他说他不喜欢。浅红色不好听,但是肉色听起来更别扭。至少她刚刚还作为素食者鼓掌。

她说她不是素食者,她永远不会变成素食者,啊,她哪知道自己将来是什么人或者不是什么人。

乌尔莉克,他说,走吧,我们回到人类中间去。

他盼着她说: 还不行,我们再享受一会儿这雨后的清新空气。因为她不说话,他只好走,而且走得比自己所希望的要快,结果绊着一根粗大的树枝。他的双臂、双手在空中挥舞,寻找着失去的平衡。没有成功。他摔倒在地。倒地之前他保护性地伸出了右手,也弯起了右腿膝盖,但是两个动作都慢了半拍。他在最后一刻想避免正面冲撞。也只成功了一半。他的额头和鼻子撞到地上。他撞到右侧鼻翼,还有额头正中和右侧太阳穴之间的那块地方。乌尔莉克一声尖叫。然后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她不住地说: 不,不,不。她边说边哭。一阵恐惧袭上他的心头。这恐惧一直萦绕着他。千万别摔跤。在魏玛过冬的时候,他常常被迫洗耳恭听,听人讲谁谁谁又摔了,谁谁谁摔成什么样,什么大腿骨折啦,什么髋部脱臼啦。他给自己反复打气: 你绝不会摔倒。现在他摔倒了。他跟乌尔莉克走在灯光昏暗的路上不小心摔了跤。他刚才纯属情绪冲动,这种情绪是他们交谈的必然结果。他翻过身来躺在那里。乌尔莉克一定觉得他像一条被打捞上岸的鱼。他感觉到额头和鼻子上的伤口。也感觉到鲜血在他的脸上流淌。要站起来还真不容易。乌尔莉克想叫人帮忙。别,千万别,他说,他艰难地跪起来,然后更加艰难地站起来。现在他还是请乌尔莉克去克勒贝尔斯贝格宫悄悄把雷布拜恩大夫请出来。带上包扎用品,他冲她的背影喊道。雷布拜恩大夫来了,见状大吃一惊,他想架着歌德回到克勒贝尔斯贝格宫。因为那里面亮一些,但是歌德坚决反对,他说他没事儿,只伤着两个地方,请雷布拜恩大夫采取一点措施,把血止住就行了。雷布拜恩大夫给他清洗伤口,先擦后抹,然后观察效果,最后他说: 我们很走运,不流血了。他想给歌德包扎,歌德拒绝。雷布拜恩大夫只好随他。枢密顾问先生,我在您这里派上用场,为此我感到非常遗憾,也非常高兴。他说他明天要看一下伤口。但是他现在要回大厅参加颁奖仪式。说完就走了。歌德和乌尔莉克面对面站着。乌尔莉克一再往上瞅他的伤口。失乐园,他想。一跤摔出了乐园。乌尔莉克不知所措。她显然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也许他努力站起来那一幕很恐怖。他倒地之前挥舞双臂、双手的样子她也永志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