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10/26页)

除了实事求是地叙述过去的事情,我还需要做什么?你知道吗,你不可能知道,所以我得告诉你,修道院院长,也就是《威廉·麦斯特的学习年代》里面的头号教育家说过: 一切事物都是相对的。你会看到,在经历了绝对主义、教条主义、民族主义、人道主义的狂热之后,有些脑子清醒的人会说出这句话。这个句子不完整。但这并不影响它的实用性。但谁要是通过亲身体验发现这话很不完整,谁就应该把自己的体验说出来。一切事物都是相对的,爱情是个例外。这是一种体验。是我在你这儿得到的体验。这话我不得不说,请你多多包涵。你是独一无二的。你的独一无二让我无可奈何。世界上不是有千千万万的女人和女孩子吗,她们不是各有各的身段,各有各的笑靥、步态、舞姿、眼神吗?对了,不是还有各式各样神奇的眼神吗?不是有各种各样的少女的眼睛、女人的眼睛以及等着风暴来掀开其宝藏的童话般的深邃湖泊吗?没错,绝对没错。对于我,她们之间没有一个是独一无二的。也许唯有我体会到你的独一无二。不可想象。但是我很乐意这么想。如果只有我体会到你的独一无二,你就必然属于我。这是最优美的柏拉图式的童话想象: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只是对一个人而言。你就是我的独一无二者。我不必给自己一一解释什么叫特性,什么是头发的颜色。如果说你是我的独一无二者,接下来就得问: 我是你的独一无二者吗?当然不是。否则你早来了。否则你会风雨无阻,撬门进来,爬窗进来,漠视一切碍手碍脚的规矩。尽管如此,你还是我的独一无二。你我之间越不平等,我就越是不幸。但我由此懂得什么叫爱。我在《西东合集》中草率地描写如何进入天堂。当时我被生活弄得冥顽不化。我大言不惭地写道:

你选的不是寻常人士!

伸出手来,让我进门,

让我靠你温柔的手指,

每日计数着永恒。(5)

现在我这轻浮的信念被打碎了。我诅咒文化人没完没了的祈盼。但是乌托邦呢,它无能为力吗?如果我再度产生对您的强烈思念,我就去翻阅《新爱洛伊丝》这类书籍,我会读出声来: 如果有恋人在跟前,让他每天掰大麻籽儿他也不嫌烦,他可以从今天掰到明天,从明天掰到后天,直到永远。

他会吗?告诉他。很快。

相依相伴,宛若天堂;形单影只,如堕地狱。

亲爱的乌尔莉克,我现在要求你来做我无法要求我周围那些被非自然的传统搞得麻木不仁的可怜虫做的事情。在卡尔斯巴德,散步者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个人看见我俩走路时贴得很近,便来了一句俏皮话: 您在测试您的不朽。这是文化人的废话。你有自己的头脑,从不人云亦云,所以我可以把我细心观察到的现象告诉你: 有些人会经历第二春,其他人则只能经历一次青春。这不是艺术家的特权。也不是大自然的馈赠。这只能通过劳动获得。这里所说的劳动不含道德成分。就像肌肉、视力、听觉、嗓子、心跳,胡弗兰德称之为生命设施。这是有关现实存在的一则严肃宣言。

乌尔莉克的信。

乌尔莉克的信从他手中滑落。他没能读完。现在这封信就躺在他跟前的地上。一封写在滚边的蓝色蜡光纸上的信。他不可以弯腰。施塔德尔曼。他随叫随到。歌德指指地上的信。施塔德尔曼赶紧捡起来,非常知趣地走了出去。今天是他把这封薰衣草蓝的信跟其他邮件一起送来的。在马林巴德和卡尔斯巴德,他经常递送这些薰衣草蓝的信。歌德看见自己的手在抖。他的心在怦怦跳。他必须吸气。他不是自动呼气。他的呼吸总是慢一拍。然后就急促呼吸。过后又恢复正常。过一会儿又要慢半拍。他在下一轮急促呼吸来到之前尝试正常呼吸。他只能做浅呼吸。他来回地走。甚至疾步行走。他很着急。他必须判断自己是否有能力把乌尔莉克的信读完。他刚刚读到下面这句话: 10月31日,我们将在斯特拉斯堡恭候德·罗尔先生。乌尔莉克的风格。简明扼要,朴实无华。她在通报这一消息之前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由于克勒贝尔斯贝格伯爵和她母亲的共同努力,她和德·罗尔先生的联系没有中断。现在德·罗尔先生要么直接告诉她母亲,要么通过财务大臣宣布他有令人叹为观止的巴西货样需要展示。全是欧洲人没有见过的宝石。展示地点为巴黎、维也纳、德累斯顿或者——为什么不呢——斯特拉斯堡。她母亲或者克勒贝尔斯贝格伯爵或者有可能这两人都说: 斯特拉斯堡。这一消息作为一纸决定传达到乌尔莉克那里。她大概没有理由反对大家很快又见上一面。德·罗尔先生是多么诚心实意地向大家问好。当然特别向名叫乌尔莉克的美女问好。他依然希望在乌尔莉克心中唤起对首饰的好感。他认为,不在这阿芙洛狄特般的脖子和饱满的耳垂上下点功夫是一种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