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18/26页)

我: 既然您老是跟我作对,我们永远不会多于四百三十步。

您: 只不过我有一个印象,您这一生遇到的反对者太少。

我不得不提醒您有多少人反对我的色彩理论。

您的回答充满讽刺: 请原谅,阁下,我一时间没想到您的色彩理论。

这绝对不可原谅,我大声说。我被您的得意忘形所感染。

您像做游戏一样假装喝令: 换个话题!

我跟您一样盛气凌人: 懦妇!

这时您几乎停下脚步,至少完全转过身子看着我: 如果您让我如此甘拜下风……

啊,抬杠女爵·莱韦措,我说。

又是“啊”,您说。这个“啊”已经说了四遍,今天您可以少用四次了。

跟您对话我怎能不愉快,乌尔莉克!这变成了我生活中最彻底的疗养。在回归生活的途中,我写信告诉策尔特,我唯独跟他无话不说。几乎是无话不说。关于色彩理论的话题,我还得补一句: 乌尔莉克,只有您能够让我谈论色彩理论的时候保持愉快。

魏玛,1823年12月18日

亲爱的乌尔莉克,

昨天我这里被搅得沸反盈天。她砰砰敲门。然后就冲进来,把几张纸片扔到我桌上。几张写满字的纸片。小瓦尔特跟在她身后,又哭又闹,因为妈妈拿走了他做游戏的东西。他把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撕成几片,想拼个什么图案。他的意图很明显。一条船,一棵树,一个教堂,一栋房子。他想把纸片粘起来,然后在上面画画。他一边哭号,一边控诉母亲。我不用整理碎片。我看一眼就明白了。那是一首小诗。几天前一口气写成的。我还四处寻找,希望它又从哪儿冒出来,谁都知道房子里面是不可能丢东西的,这幢房子更不可能,这种东西绝对不会丢。小诗全文如下:

这张可爱的脸庞,

难免令人朝思暮想,

她想我,我想她,

空想一场徒悲伤。

奥蒂莉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只能咻咻地喘气。她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她用双手指着我,一半是威胁,一半是乞讨,后来终于迸出两个词儿:达尔杜弗。撒谎者。然后就开始声讨。伪君子。在我们面前上演断念大戏,背后却在写十九岁的小伙子也写不出来的小诗。诸如此类的话。她一次次地吼叫: 你太不像话!渐渐地,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说: 瓦尔特,过来。他走过来。我问他拿这纸片摆什么图样。冬天的魏玛。这话有道理,尽管写了字,这些纸片还是白的。我抽屉里总有糨糊。我跟他一起粘贴冬天的魏玛。粘纸片的时候我们把上面的字露出来。但这些字又组合成为另一首诗。瓦尔特当然已经识字了。后来又做了一个教堂,带中堂,周边还有房子。现在纸片上写着: 朝思暮想……空想……徒悲伤……她想我……难免……可爱的脸庞……这张。

奥蒂莉最后吼了一声“你太不像话”就走了。她看见我们在做很有意义的粘贴工作。瓦尔特为自己的作品感到骄傲。他可以骄傲。清静下来之后,我一口气写完这首诗歌。自从奥蒂莉骂它是小诗之后,我就不可能再称之为小诗。然后我轻声给自己朗读:

这张可爱的脸庞,

难免令人朝思暮想,

她想我,我想她,

空想一场徒悲伤。

这张纸我竟然会放错地方,竟然找不着了,太糟了!现在她又知道了真相。现在我又可以接连几天装扮沉着的思想者、耐心的听众、魏玛的智者,这首简单的小诗出卖了我。我必须有权利把这点感受写下来。我不能忍气吞声,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但是然后……然后我就必须小心。必须多加小心。我生活在充满敌人的国度。封·米勒总理是唯一可以跟我彻夜长谈的人。有时我们的话题会触及我的处境,虽然他也很佩服我如此顺利过关!封·米勒总理有时告诉我魏玛人还在猜测和谣传些什么事情。谣言越来越苍白无力,他说。他想说的是: 我们可以满意了。但是他最后透露给我的事情我不能瞒着您,因为这几乎令我感动。卡罗利妮·封·沃尔措根,席勒遗孀的妹妹,比较糟糕的卡罗利妮中间的一个,试图散布一个流言: 如果歌德真的想娶年轻的莱韦措姑娘,但又无法过奥蒂莉这一关,她卡罗利妮·封·沃尔措根就真的很乐意收留莱韦措姑娘。如果她由此成为知识界关注的焦点,她很乐意委曲求全。

有个事情我可不能忘了告诉您: 每次读您的信,最后几个字我看的时间最长。它们已经烙在我的心上。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我想到您所在的方向,它们就闪闪发光。您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天堂: 您的女友乌尔莉克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