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4/8页)

五个星期后,出生证明寄到了理查德森家的邮箱,然而结果有点儿令人失望,证明的“父亲”那一栏明确地打了“未知”两个字,理查德森太太失望地努起嘴巴。她猜测珀尔是私生女,她的身世可能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假如她的出生堂堂正正,又有什么必要隐瞒父亲的姓名?而且,事实已经证明米娅是个骗子,对她而言,说谎是家常便饭,她还隐瞒了什么?理查德森太太想,她觉得米娅就像那种出售二手车却不打算给买家提供汽车维修保养记录的家伙,完全不尊重别人的权利,假如没有这份记录,买主就不知道确切的车况,万一出现安全问题怎么办?与此同理,作为雇主和房东,她也有权知晓雇员和房客的来历。

无论如何,她至少得到了一条新信息:米娅的出生地——宾夕法尼亚州的伯特利帕克,这个地名就写在出生证明上的“米娅·沃伦”这个名字旁边。

伯特利帕克人名地址库的工作人员告诉她,有五十四个姓“沃伦”的当地人记录在案。理查德森太太想了一会儿,打给了伯特利帕克的档案部门,可对方并不像旧金山档案馆那样好商量,电话那头的女人坚称,没有米娅·沃伦的记录。

“那么米娅·赖特呢?”理查德森太太问,女人敲了几下键盘,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有个米娅·赖特出生在1962年,噢,还有个沃伦·赖特,1964年出生,不知道你找的人是哪一个。”

理查德森太太道了谢,挂掉电话。

花了好几天时间,运用谨慎的调查技巧和高超的问话术,理查德森太太终于找到了解开谜题的钥匙:1982年2月17日的《匹兹堡邮报》上登载的一篇讣闻。

本地去世高中生追悼仪式将于周五举行

2月19日周五上午11时,本地十七岁高中生沃伦·赖特的追悼仪式将在布朗斯维尔路5636号沃尔特·E.格里菲斯殡仪馆举行。赖特先生的父母乔治·赖特及其妻子健在,是伯特利帕克的长期居民,姐姐米娅·赖特1980年毕业于本地中学。逝者家属建议到场宾客以捐助替代鲜花,为伯特利帕克高中橄榄球队慷慨解囊,赖特先生曾在该球队担任跑卫。

绝对不是巧合,理查德森太太想。米娅·赖特,沃伦·赖特,米娅·沃伦。她再次打给伯特利帕克人名地址库,查到了乔治·赖特和瑞吉娜·赖特的地址——北岭路175号,还有邮编和电话号码。

弄清一个人的来历简直易如反掌,做完这些,她几乎有点儿不屑地想。它们就在那里,所有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只要你认真寻找就能有所收获,付出足够的努力,你可以了解一个人的全部。

理查德森太太找到米娅的父母的时候,小美玲/米拉贝尔的监护权争夺战仍是热点新闻,甚至有更加白热化的趋势。没错,全国上下现在都被总统的绯闻挑起了兴趣,但现在并无总统出轨的实际证据,而且事件本身也不好笑。对于这条传言,克利夫兰的本地人有几个普遍观点:一、总统的私生活与其执政方式无关;二、每个总统都有绯闻;三、谁在乎?另一方面,公众——尤其是西克尔的公众——却非常关心米拉贝尔·麦卡洛的监护权争夺案,因为比起实习生的绯闻,这件案子更为重要。

几乎每天的晚间新闻都会向大家播报案件的进展,三月还会举行“周诉凯霍加县案”的法庭聆讯。由于案子牵涉到了西克尔这个一向以严格遵守本地价值观为荣的地方,这引起了每一个当地人的注目。而且,对于此事,他们都有自己的看法:母亲有权抚养自己的孩子;抛弃孩子的母亲没有资格得到第二次机会;白人家庭收养华裔儿童,是割裂孩子与她的文化背景之间的联系;美玲有权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接纳了小米拉贝尔的麦卡洛夫妇才是她真正的家人。

支持麦卡洛家的人坚称,麦卡洛夫妇是在营救米拉贝尔,他们会给这个被抛弃的孩子更好的生活,他们是英雄,通过跨文化收养,打破了种族主义的藩篱。“我认为他们的行为很了不起,”一位路人告诉街头采访的记者,“我的意思是,这是文化的进步,对不对?总有一天,我们会消除种族的隔阂。”麦卡洛家的一位邻居表示:“你能从她低头看着孩子的样子看出来,在她眼里,这并非什么华裔婴儿,只是一个婴儿,就是这么简单、纯粹。”

贝比的支持者则表示,问题就出在这里。“她不仅仅是个婴儿,”第五频道的记者在“亚洲广场”(克利夫兰当地的华裔购物中心)采访时,一个女人抗议道,“她还是个华裔婴儿,长大之后,她会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谁,甚至无法接受自己的出身。”那天上午,塞丽娜·王的母亲恰好在华裔超市买东西,她义正词严地告诉记者(母亲的发言让塞丽娜既骄傲又尴尬,紧张不安地在镜头边缘晃动):“假装这个孩子只是一个婴儿——假装此事并不牵扯任何种族问题——是不诚实的。请注意,我绝对不是在‘打种族牌’,不妨问问你们自己:假如这个孩子是白人,今天还会有这场白热化的辩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