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傻瓜指南:白血病知识入门
也许我该解释一下什么是白血病,以免你对此一头雾水。在瑞秋患病之前,我对“白血病”几乎一无所知,现在我多少了解了一些——坦白说,其实我压根不想知道这么多。
某些癌症局限于身体的某个部位,如肺癌,或屁屁癌。你可能觉得,世上哪有“屁屁癌”这回事嘛,但它确实属实。无论如何,对付上述癌症,有时人们可以使用手术深入体内进行切除。但白血病属于血液与骨髓癌症,因此遍布全身,也无法使用手术刀深入体内进行切除。我的意思是,用手术刀切除固然很吓人,很恶心,但治疗癌症的另一种方法是用放射手段和(或)化学物质杀灭癌细胞,那更加够呛。再说具体到白血病上,你只能采用全身性的治疗手段。
还用说吗?一定糟透了。
根据妈妈的说法,就像一座城市混进了“捣乱分子”(瑞秋的病让妈妈浑然忘掉了我不是个小屁孩)。无论如何,患癌恰似一座城市混进了“捣乱分子”,而化疗恰似往城里扔炸弹炸死坏蛋。在此过程中,城市的部分设施也会遭殃。我把妈妈的说法告诉瑞秋,她却不屑一顾。
“还不如说我患了癌症,”她说,“正在化疗呢。”
不管怎样,在炸死坏蛋的过程中,“瑞秋城”也无法完全躲开纷飞的弹火,尤其是“头发镇”“皮肤区”“肠胃区”等街区。正是这个缘故,瑞秋买了那顶帽子。那是一顶惹人爱、毛茸茸的粉色帽子,通常你会在购物中心跑来跑去的女孩头上见到,而不是在某些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孩的头上。
如果这是本循规蹈矩的书——讲述某位身患白血病的少女,那当瑞秋病得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时,我说不定会记下她说的一通又一通箴言妙语,我们还有可能堕入爱河,一起共度令人难以置信、回肠荡气的浪漫时光,而她会在我的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但我不愿意对你撒谎。瑞秋没什么一通又一通的箴言妙语可说,我们也百分百没有坠入爱河。上次我犯傻以后,她似乎不再火冒三丈,基本上只是从怒气冲冲到不吭一声的程度。
我会去医院探望,跟她讲话,她有时微微一笑,有时咯咯笑出声,大多数时候却默默无语。于是我也变得词穷起来,我们便会放一部盖恩斯/杰克逊出品的影片一起看。开始播放的是近期拍摄的新作,等到我跟瑞秋看腻以后,便播放以前拍摄的老片。
跟瑞秋一起观赏我们的影片是种奇怪的体验,因为她太过全神贯注。我知道,上述说法听起来很蠢,但坐在她身旁,我感觉自己突然在透过她的眼睛观赏电影——我摇身变成了一名不挑刺的拥趸,真心实意地喜爱我与厄尔所做的一切愚蠢的选择。我并不是说,我学会了如何开开心心地去看那些电影,我不过是悟到了观众有可能宽恕我与厄尔犯下的一切缺陷和毛病,无论那些缺陷与毛病多么离谱。或许观众打量了一下不佳的照明、怪异的音响,注意力从片中故事上溜了号,却琢磨起了我与厄尔——作为操刀制作影片的电影人,我们一不小心吸引了观众的眼球。如果观众喜欢这个团队,便会喜欢那些电影。也许瑞秋正是从这个角度看待我与厄尔的所作所为的。
她其实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所以我也许只是瞎诌。
与此同时,瑞秋的病情似乎并没有任何起色。接连几天,她的心情都糟糕透顶,我居然一点忙也帮不上,比如某天我们正在一起看电影,她一直一声不吭,后来却开口说:“格雷格,我觉得你说得对。”
“什么?”
“我刚才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噢。”
她依然默默无语,仿佛认定我明了她话中的深意。
“我……呃,通常都说得挺对。”
“你不想知道你在什么事情上说得对吗?”
“嗯,好吧。”
也有可能,她并未认定我明了她话中的深意。
谁知道呢?女生们个个神经兮兮,濒死的女孩子更加神经兮兮。嗯,这话听上去很不像样,当我没有说过好了。
“那我在什么事情上说得对?”
“我认为,当初你说我时日不多了,你说得没错。”
我真恨死了倒苦水,但她的话确实让我感觉很逊。我感觉火冒三丈:她竟然说出了这种话。我竭力咽下满腔怒气。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时日不多了。”
“但你心里觉得我时日不多了。”
“不,我没有。”
她却默不吱声,让人怒火攻心。
“我才没有那么想。”我嚷得有点太过大声。
我的意思是,刚才我明明在撒谎,而瑞秋与我都心知肚明。
瑞秋终于开口了:“好哇,不过,要是你真的那么想,那你没有看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