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人肉佳肴
人的一生恰似一套颇为诡异的大型生态系统。若说科学教师热衷于把某事挂在嘴上反复念叨,那便是:生态系统中某部分的变化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打个比方吧,假设我的一生是个池塘,再假设某些不可理喻的家伙(我妈妈)带着一条闷闷不乐、属于外来物种的鱼儿(瑞秋)出现,把她放进了池塘。池塘中其余生物(电影、作业)原本都能分到一定分量的海藻果腹(也就是过去我花在这些事上的时间),但眼下这条患癌的鱼儿一口气把海藻吃了个精光。因此,池塘里有点乱套了。
(以上一段简直蠢到家,害得我连删除也下不了手。顺便说一句,但凡你在本书中读到一件烦心事,就说明我大概写过四件诸如此类的玩意,并且已经删除,其中大多数与美食或动物有关。我意识到,我也许显得痴迷于美食与动物,谁让它们是世上最诡异莫测的两种事物呢?你不如坐下来,好生想想美食和动物吧。算了,还是罢手的好,因为你说不定会吓得魂飞天外。)
总之,以上便是我目前的遭遇。例如,我的家庭作业无疑遭了池鱼之殃,麦卡锡先生甚至将我叫到一旁训话。
“格雷格。”
“嗨,麦卡锡先生。”
“说条事实来听听。”
麦卡锡先生是在前往课堂的走廊上截住我的。他正当仁不让地站在我面前,站姿颇为令人费解,活像个相扑选手,只不过少跺了几脚。
“嗯……什么料都行吗?”
“什么料都行,但不得有半点差池。”
不知为何,最近我睡得不太踏实,因此搬出点真材实料并不容易。
“一条客观事实:生态系统某一部分的变化,嗯……将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则事实显然并未让麦卡锡先生心服口服,但他放了我一马。“格雷格,我要耽误你五分钟,给你一张字条,然后你就可以去上课。”
“听上去不赖。”
“就现在。”
“行啊。”
“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
“那好。”
我们走进麦卡锡先生的办公室。教师休息室尚未重新布完线,因此麦卡锡先生的书桌上还摆着“神器”,想必装着掺有大麻的汤汁。一见到它,我立即恐慌起来,生怕麦卡锡先生要拿偷喝汤汁的事情跟我与厄尔算账。等到麦卡锡先生说出这么一句话,我心慌意乱的感觉顿时更加强烈:
“格雷格,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办公室吗?”
上述问题似乎找不出正确答案。再说,我也不善于应对压力——这一点应该不会让你吃惊吧?于是我张张嘴想说“不知道”,可惜惧意害得我喉咙干涩,只发出了一阵“吱吱”声。也有可能,我看上去活像快要呕吐了。如果麦卡锡先生知道我与厄尔已经发现他违法乱纪,像他这样一个神经兮兮、身有刺青的怪咖会闹出什么风波?老实说,光是想想就让我心惊。我坐在麦卡锡先生的办公室里,心中猛然悟到:尽管我确实挺喜欢麦卡锡先生的,但我也非常怕他,疑心他可能是个变态。
等到麦卡锡先生试图用他那色彩鲜明、粗壮有力的胳膊紧紧搂住我时,我心中的疑云不禁遮天蔽日。
我怕得要命,因此完全没有反抗,整个人软成了一摊泥。麦卡锡先生向我逼过来,搂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在那一刻,我脑海中万种思绪在不停地翻涌,其中一条便是:一点也没错,瘾君子们就爱用这类蠢办法取人家性命——把对方熊抱而死。瘾君子们是怎么回事啊?嗑药真是蠢到家了。
过了好一会儿(说起来有点尴尬),我才意识到麦卡锡先生其实只是给了我一个拥抱。
“格雷格,老弟。”过了片刻,他开口说道,“我知道你目前的日子多么难熬。瑞秋进了医院,我们都不是睁眼瞎。”
说完,他放开了手。因为我已经软成一摊泥,等他一松手,我差点一路滑到了地上。不过跟中规中矩的高中生们不一样,麦卡锡先生并不觉得别人跌倒十分逗乐。相反,他变得非常担心。
“格雷格!”他大喊一声,“放松些,哥们儿。你要回家吗?”
“不,不用。”我说,“我没事。”
我站起身。我们在椅子上坐下。麦卡锡先生的脸色显得非常担心。那种神情跟他格格不入,我忍不住有点分心,那仿佛一条狗对你扮出了人样,让你一时间猝不及防。你不禁会说:“哇噢,这条狗心中既有几分怀旧的忧伤,又荡漾着独一无二的暖意;我还不知道一条狗能产生如此复杂的情感呢。”
眼下,我对麦卡锡先生的感受便与此神似。
“我们都已经发现瑞秋对你的影响有多大。”麦卡锡先生说,“我们也听说了你花了多少时间陪她。哥们儿,你是个够交情的朋友。有你这样的朋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