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8/26页)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继续吹着,而且在他离开房间,迈着矫健的步子跨过走道靠近他女儿的房间时,他仍然吹着。他敲门。他再次敲,轻轻地敲,以免把她吓着。没有回答。他微笑。他明白她还在睡。
他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插入孔里,转动锁舌,轻轻地,留心不把她弄醒,几乎是迫切地期望着看到她还在睡觉,他想在不得不把她嫁给一个男人之前,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把她从睡梦中吻醒。
门开了,他走进房间,阳光照到他的整个脸上。房间犹如装满了熠熠发光的银子,一切都放射出光芒,他痛得只好把眼睛闭了一会儿。
当他又睁开眼睛时,看到洛尔躺在床上,身子赤裸,死了,头发被剃光,全身白极了。情况正如他前天夜里在格拉斯做的噩梦一样,当时他梦醒后忘记了内容,此时梦境像雷击一般又回到他的记忆里。一切都像梦里那样分毫不差,只是清晰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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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尔·里希斯被杀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格拉斯地区,就仿佛在传说:“国王死了!”
“战争爆发了!”或“海盗上岸来了!”这消息引起了与此类似的、更加严重的恐慌。早已被遗忘的恐惧突然又袭来了,像去年秋天那样蔓延,伴随着惊慌、激愤、狂怒、歇斯底里的怀疑、绝望。人们夜间又呆在家里,把自己的女儿关起来,构筑工事保护自己,不再睡觉,相互间不再信任。每个人都在想,如今又会像原来那样,每周发生一次凶杀。时光似乎又倒退了半年。
恐惧比半年前更加令人麻木,因为人们以为早已渡过的危险又突然到来,在人们中间传播了束手无策的情绪。就连主教的诅咒也失灵了;安托万·里希斯,伟大的里希斯,市里最富的市民,第二参议,一个强有力的、从容镇静的大人物,他可以使用一切辅助手段,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凶犯的手面对洛尔圣人般的美丽竟毫不手软——因为事实上,凡是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是圣女,特别是现在,在她死了以后;那么,躲避凶手还有什么指望?他比瘟疫更残酷,因为人们可以避开瘟疫,却无法逃脱凶手的魔爪,里希斯就是明证。凶手显然有超凡的本领。即使他本人不是魔鬼,那么他也必定是与魔鬼结了盟。因此,许多人,主要是头脑比较简单的人,除了进教堂祷告,就不知道有什么别的办法,每个职业阶层的人都去找保护人,锁匠找神圣的阿洛伊西乌斯,织工找神圣的克里斯皮尼乌斯,园丁找神圣的安托尼乌斯,香水专家找神圣的约瑟夫斯。他们携带妻子和女儿,一道在教堂里祷告、吃饭和睡觉,甚至在白天也不再离开教堂。他们深信,只要还存在着安全,那么唯有在绝望的集体保护下和在圣母面前才可以躲开那怪物,得到唯一的安全。
其他较聪明的人,由于教会已经表现出无能为力,就组成神秘的团体,重金雇用一个从古尔东来的许可开业的巫婆,躲进了格拉斯地下一个石灰岩洞里,为恶魔举行弥撒,以获得魔鬼的慈悲。又有一些人,尤其是地位提高了的市民和有教养的贵族,运用最现代化的科学方法,对自己的房屋施行催眠术,使他们的女儿昏昏入睡,默不作声地呆在他们的客厅里,试图通过共同产生的心灵感应来奇妙地保护自己免受凶手侵犯。一些团体组织忏悔进香,从格拉斯到拉纳普勒,然后再回来。市里五个修道院的僧侣安排了持久性的祷告仪式,经常唱着圣歌,所以无论白昼和夜间,一会儿在城市这个角落,一会儿在那个角落,哀怨的歌声从不间断。几乎没有人从事劳动。
格拉斯市民就这样发疯地无所事事,焦急不安地等待着下一次谋杀。没有哪个人对下次谋杀即将来临表示怀疑。每个人暗地里都期待着吓人消息的到来,唯一的希望是这消息与己无关,而是涉及另一个人。
但是,省、地、市各级政府这次并没有受到人民歇斯底里情绪的影响。自从杀害少女的凶手出现以后,在格拉斯、德拉吉尼安和土伦的行政长官之间,在市政府、警察局、地方行政长官、议会和海军之间,第一次出现了计划周密而有效的合作。
造成当权派采取一致行动的原因,一方面是他们害怕人民起来暴动,另一方面是这样一个事实,即洛尔·里希斯遇害后,人们已经掌握了线索,布下天罗地网捕获凶手完全是可能的。凶手已经暴露。显然,他就是那个在发生凶杀那天夜里住在拉纳普勒的客栈牲畜栏里,翌晨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可疑的制革伙计。根据老板、马夫和里希斯提供的一致情况,凶手是个貌不惊人的、身材矮小的男子,身穿棕褐色的外衣,带有粗亚麻布旅行袋。尽管在别的方面,三位证人的回忆始终含糊得奇怪,比方说,他们说不出这个人的脸形、头发的颜色或语言特征,但是老板说,若是他没搞错,这陌生人的走路姿势偏向左侧,有点跛,仿佛一条腿受过伤,或是一只脚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