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0/26页)

实际上,对格雷诺耶的诉讼进行得极为顺利,因为不仅罪证俱在,而且被告本人也在审讯中对归罪于他的凶杀案供认不讳。

唯独在问到他的动机时,他的回答总是不能令人满意。他一再重复说,他需要少女,因此把她们杀死。至于他为了何种目的需要她们,“他需要她们”该作何解释,他却沉默不语。于是人们对他动用刑罚,把他倒吊起来,给他注入七品脱水,上脚镣,但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对身体的疼痛毫无感觉,从不呻吟或叫喊,如果人家再问他,他仍然是说:“我需要她们。”法官们认为他有精神病。他们取消对他动刑,决定不再继续审讯,了结了此案。

此时发生了拖延,管辖拉纳普勒的德拉吉尼安政府和埃克斯议会发生了法律上的争执,这两个机构想审理此案。但是格拉斯的法官们不让别人剥夺他们处理此案的权利。他们是抓住罪犯的人,罪犯的绝大多数凶杀案发生在他们管辖的地区,若是他们把杀人犯交给别的法庭,人们怒不可遏的情绪定会威胁他们的安全。

一七六六年四月十五日作出了判决,在囚室里向被告宣读了判决书。“制造香水的伙计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判决书说,“应在四十八小时内被押到城门前的林阴大道上,在那里脸朝天地绑在一个木十字架上,然后由行刑者用一根铁棍活活地猛击十二下,使他臂膀关节、腿、臀部和肩膀碎裂,并钉在十字架上示众,一直到死。”通常的人道做法,即在猛击后用根绳子将罪犯勒死的做法,被三令五申地禁止行刑官使用,哪怕罪犯与死亡挣扎要拖延数天之久。尸体将在夜间埋在掩埋动物尸体的地方,该地不做任何标记。

格雷诺耶一动不动地听着宣判。法院工作人员问他的最后愿望是什么。“没有什么愿望,”格雷诺耶说。他还说,他所需要的一切都有了。

一个神甫走进囚室,以便听取他的忏悔,但在一刻钟后一无所获地出来了。在神甫提到上帝的名字时,罪犯莫名其妙地瞧着神甫,仿佛他是刚刚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随后他在自己的木板床上伸展四肢,以便立即进入梦乡。再说任何话都是毫无意义的。

随后的两天里,许多人来观看这个出名的杀人犯。看守让他们朝囚室门上的小活门里看一眼,价钱是每看一眼付六个苏。一个计划画一张速写的铜版雕刻家,必须付出两法郎。但是这个题材真令人失望。罪犯戴上手铐脚镣,成天躺在床上睡觉。他的脸对着墙壁,对于敲门和喊叫没有反应。观看者严格禁止进入囚室,尽管他们愿意出钱,看守人员还是不敢违反禁令让他们入内。法院害怕囚犯会在不适当的时候被遇害者的亲属杀死。出于同样的原因,也不许人送东西给他吃,生怕食品里放了毒。在格雷诺耶被关押期间,他的饭菜都是主教府邸仆役厨房烹调的,都由监狱看守长亲自品尝过。当然,最后两天他什么也没吃。他躺着睡觉。偶尔他的镣铐当啷作响,看守急急忙忙来到他的小活门前,可以看到他喝一口装在水瓶里的水,然后又躺到床上,继续睡觉。看来他好像已经对他的生活感到厌倦,以致他再也不想在清醒的状态中享受这最后的几个钟点。

在此期间,行刑地点林阴大道已经准备就绪。木匠造了个断头台,三米见方,两米高,有栏杆和一道牢固的梯子——在格拉斯,人们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断头台。另外还用木头搭了看台供绅士们使用,有一道栅栏可以把他们同普通老百姓隔开。林阴大道门左右两侧房屋和警卫楼里的靠窗位置早就以高昂的价钱租出了。甚至在位置稍偏的医院里,行刑官的助手已经从病人那里租到房间,然后再高价转租给看客。果汁汽水销售商配制了一桶桶甘草水作为储备,铜版雕刻家印制了成百上千张他在牢里画的并经过幻想加工更有吸引力的凶手画像,流动商贩成群结队流入城市,面包师傅烘制了纪念性的糕点。

多年来闲着无须再处决罪犯的行刑官帕蓬先生,叫人锻造了一把沉重的四棱形铁棍;他拿着它走进屠宰场,对着动物尸体练习打击。他只许打击十二次,这十二次打击必须击碎十二个关节,而又不能损伤身体最重要的部分,比方说胸部或头部——这事情真棘手,它要求具备非常细腻的感觉。

市民们像准备盛大节日一样做了准备。行刑当天,人们用不着干活,这是不言而喻的。妇女们熨平节日的衣服,男人们刷干净自己的外衣,让人把靴子擦得亮亮的。谁有军衔或官衔,谁是行会头头、律师、公证人、兄弟会头头或是其他重要人物,他就穿上制服或官服,佩带勋章、绶带、金链,头上戴着扑了白粉的假发。教徒们打算事后聚集起来举行礼拜,信鬼的人准备举行恶毒的祭鬼弥撒,有教养的贵族打算在“卡布里什饭店”、“维尔纳夫饭店”和“丰米歇尔饭店”里举行别开生面的集会。厨房里已经在烘呀烤的,人们从地窖里取出葡萄酒,从市场上买来鲜花。在大教堂里,管风琴师和教堂唱诗班在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