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鸟亭(第14/16页)

“不够!”

“笨蛋!那个饭煲可以盛足足一升米呢!”

“至少要盛三升才够。”

“你一顿饭能吃一升?”

“我一天要吃五顿。”

亮作无话可接了。金时紧盯着他,就像可怜他一样,以告诫的口吻说道:

“这些全部要买!趁现在便宜,我会帮你花最少的钱把需要的东西全买回来!把你所有的钱都拿出来!”

“你准备干吗?”

“全部用来买东西。”

“脑子进水啦!身无分文怎么过日子?”

“不用担心,一切交给我!”

“收电费的来了,怎么办?”

“田里种的东西卖掉就有钱支付了,你无须担心!”

“这样呀!你确保没问题?”

“绝对没问题!”

“买那么多东西,一旦战火燃起,逃跑时也带不走呀!”

“这些都交给我来考虑!”

亮作从金时的话里读到了一些靠谱的东西。他打开包袱,拿出了珍藏的至宝,还剩两千多日元。

金时带上钱便出了门。

金时首先买了一辆大板车。那辆大板车已被当作废品弃置在仓库多年,疏散时翻山越岭是用不上的。金时老早就看上了这辆大板车,她跟亮作说,只要修一修就能用了。值此兵荒马乱之际,所有人都举家逃散,大板车是昂贵物品,但金时却以很低的价格买了下来。不过,在她购买的所有物品中,大板车是最贵的。她买下了几乎满满一车的东西。

“你喜不喜欢喝酒?”

“嗯,买得到吗?”

“我给你酿。”

金时买回了酒壶和酒杯,还买来两个瓶子。太难得了!亮作心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

“你也喜欢喝酒?”

“我不喝,我只喜欢吃。”

最后她还买了一套钓鱼用具。

“田里的活,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没事做会感到无聊,去钓鱼吧。”

“哦,还可以钓鱼呀!”

“当然可以,不喜欢就算了。”

“我试试看!”

不久,战争就结束了。

亮作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这般幸福。此前他心里一直期盼的是:推着一车的行李和金时一同在山洞里幸存下来,等战争结束后再回到废墟上,早一点儿开始耕作,然后过上安定的生活。这便是他对未来最好的憧憬了。没想到现在土地留下了,房子也保住了。

亮作每天都会去街上游荡。他无法静下心来坐在家里。这是因为如果待在家中孤独沉思,亮作就很难真切感受到自己是一个房屋、田地和水源的拥有者。待在屋里,有时他忽然想起一些事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潸然而泣,他甚至体会不到一个业主该有的心满意足。在那种情况下,亮作就会立刻跑到街上去。他每天都在街上到处逛。

与单调枯燥的战时生活相比,城里很多角落都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亮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但是,那些变化和亮作毫不相干,能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业主的变化一点儿都没有。尽管如此,那些变化还是让亮作陷入了回忆中。每次看见那些微小的变化,他都会将其收入眼底,心中涌入一股暖流。

有一天晚上,亮作突然心血来潮,觉得必须要在门前挂上一块带有名字的匾牌。

亮作以前从未在家门口挂过名牌,因为没有人会给他写信,他也未曾希望有人会给自己寄信来。他已不再留恋过往的一切。梅村亮作,此人已故。因此他打算挂出一块牌子,写上一个全新的名字。想到这里,亮作已经难以控制自己内心的欢喜。

亮作打开窗户,仰望着清澈的夜空,思绪万千。

战争结束前,亮作经常躲在溪边岩石的后面,享受着独自垂钓的乐趣。那条小溪附近有不少水鸟,他经常会看到它们在溪中嬉戏。

把“酒”称为“水鸟”,是比较俏皮的说法,原因是把日文的汉字“酒”字一分为二,就会变成“水”和“鸟”(“)。金时自酿的粗酒十分难喝,如果是白酒也就罢了,可是经常会酿成甜酒。金时的确在用心酿酒,但却丝毫没有改进,所以酿酒技艺永远都不会提高。每次酿成甜酒,亮作都会失望,但亮作从没想过自己记录制作方法,亲自动手酿出点儿美味的粗酒。其实若是每天都能喝到香醇的粗酒,想必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吧。然而,每天能喝到金时酿造的劣质粗酒或甜酒,亮作已经感到心满意足。与每次都喝到相同的美酒相比,他的心里多了一些期待,这一次她会酿出什么样的酒来呢?金时无论做什么都很粗鲁,但是她的粗鲁中有着一种满含人情味的直率和纯真。与别人精心酿造的美酒相比,亮作更喜欢金时胡乱酿出的这些糟糕透顶的粗酒。

“嗯,水鸟亭,这个名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