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第2/8页)

“还真看不出什么,你的服装在这个村子里还算是华丽的呢。如果不穿裙子,穿裤子的话就不需要穿长袜了。穿碎花纹和服的话,上面的缝线和补丁看上去就不会很明显。穿洋装倒是像蝾螈似的,容易把肚皮给露出来了。”

“说得好!这个村子的男人都是这么会说话,比东京的报纸说得都要好。特别是在挑女人毛病方面,整垮女人简直就是这个村子里男人们一生追求的事业。”

和小野麻里子的第一次会面,大致就是这样。过了不一会儿,值夜班的男老师到了学校,我便起身告辞。这个男老师看到我,宛如遇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质问我:

“你们打算让我们今年冬天就靠这个木板房过冬?玻璃几乎全碎了,没看到吗?教室里都是泥土的地面,一旦室外积雪,教室里就会变得泥泞不堪。你们就让孩子们在这样的地方学习?”

他打开窗户,让我看了一下教室里面。我看了看里面的情况,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在这个村子里,我和老伴夫妻两个一起生活,消息来源自然有限。事先我丝毫没听说过木板房教室里竟然没有铺设地板,也不知道教室窗户的玻璃都碎了。虽然那位男老师用那种态度对待村长有些过分,不过他的质问也算出于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我准备第二天跟羽生好好说一下这个问题,想想有没有什么应急措施。

然而,第二天我一去上班,就感觉羽生好像正在等着我,已经做好跟我谈话的准备。

“你昨天去学校了吧?还跟女老师面对面地讲话,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和那个堕胎老师联系到一起!”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上来就气势汹汹地向我发问,这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这个村子里,不允许村长跟女老师面对面讲话吗?”

“你给那个人香烟了吧?给了她一包。”

“她正愁没烟抽,我就给了她。”

“她一直都为没有烟抽而发愁,那你就一直供应她,怎么样?你可是村长,怎么可以给那样一个堕胎老师烟抽呢!”

“堕胎老师?”

“堕过胎的老师哟!村里的人都这样喊她,没有人喊名字,孩子们背后也会这样叫。她是一个别人给一包烟就可能会以身相许的人,比卖淫女还要淫荡。就因为她在村子里当老师,学校才成了伏魔殿!”

“伏魔殿?那样一个地方,原来是宫殿啊。那么,谁是魔王?”

“退伍的海军大佐是成不了魔王的!一个连战场都去不了的海军大佐,能做得了什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再也没有比这更能侮辱我的言语。

的确,我是一个没能上得了战场的海军大佐。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夕,我被编入了预备役部队。在那样一个严重缺乏人手的重要时刻,我还被编入了预备役,大概是自己的无能被军方彻底看穿了吧。虽然如果晋升为少将后进入预备役部队,自己还能感到稍有一点儿安慰,但是我当时怅然若失,倍感耻辱,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在那之后,我重新振作,去了一个叫海军水路部的地方,成了一名雇员。身为雇员,预备大佐的头衔就没有了意义,整天被如同自己孩子大小的中尉、少尉呵斥。我将此看作人生的修行,一再隐忍,终于熬到了战争结束。作为一名军人,遇上了前所未有的战争,我却被解除了官职,不允许走上战场,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这种在子孙后代面前羞于提起的往事,只能留给自己偷偷自嘲。

但是,羽生竟然用这般恶毒的语言攻击我,我不禁开始怀疑他的动机。那些话题太敏感,就算是仇敌提起时也应该多少有所顾忌。他能够跟我当面说出这种话,一定有非同寻常的理由,但是,我却猜不出半点儿头绪来。

“我搞不懂为什么我去学校这件事竟然会冒犯到你。是不是在你的处世习惯中,认为给女人香烟的男人都不是好人?”

“嗯,是呀,村长被村里臭名昭著的女人一喊就送烟过去,是奇怪的行为!”

“对了,听说学校的木板简易房没有铺设地板,窗户玻璃多半都碎掉了,这方面村里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忽然脸色大变,先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像是决定了什么事情似的,从书架上找来了一些文件。

“先请你过目一下这些文件,你就会明白那个简易木板房可说是渗透着我的心血。如果没有我,就连那个简易木板房也不可能盖起来。村里哪里有钱?可是没有钱,怎么能盖得起那个简易木板房呢?”

他一边这样大声叫着,一边来来回回从书架上找来了很多文件。文件顿时在我的桌子上堆成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