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第3/8页)
“先请看一下村里的经费,看看有多少收入,又有多少支出,然后再看一下为小学新建校舍额外筹集的经费。知道有多少了吗?你看看盖木板房花的数额,就是到现在还有一半欠款尚未结清呢。接下来请看一下我是如何使用村里经费的,你算一下我的差旅费!上任七年以来,我连出差补贴都从未领过,我都是自带盒饭出差的!出差时和卖药商人住一样的客栈,跟各方人士苦苦哀求,才总算盖起了那个木板房!现在这样指责我,你不觉得羞耻,不觉得害臊吗?你分明没出过一点儿力,却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来!”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如您所说,等我先拜读过这些文件后再发表意见好不好?您有点儿过于激动了,好像您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误解了。我们都要保持冷静,好好协商,齐心协力为村里工作。”
我安抚了一下羽生的情绪,然后花了大约一周的时间,把这些旧文件看了一遍。真是如他所言,这个村子的不景气是显而易见的,财政状况更是困难到了榨不出一滴油水的程度。他那种无私奉公的表现绝对堪称伟大,东奔西走,四处出差,向来都是自带盒饭。
羽生的怒火,大概是源自他的辛苦不为人所知吧。想到这个我就能理解他愤怒的原因了。我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也为自己的不明事理跟他道了歉。
“不过,尽管我知道没有任何预算,但是能不能想想办法,东拼西凑筹集一点儿钱,帮学校铺上地板呢?”
我再次重复这个话题后,他旋即又露出一种极不友好的眼神。
“这样呀!好的,那您来做吧,村长!不用顾虑,一直做到您自己满意为止就好!村长。”
这个时候我才体会到,被喊“村长”是一种多么让人无地自容的屈辱。紧接着,羽生小声嘟囔道:
“不过话说回来,泥地因为不会发生火灾,反而比较让人放心。要不然在教室里铺上地板,值班室以及教师办公室仍旧保留泥地,这样可能会更好一些。可以在泥地上面铺些稻草,让值班的人睡在上面。这倒很适合那些人。”
二
除了羽生之外,小野麻里子还有其他很多敌人。不过,羽生之外的那些人,都有成为小野敌人的明确理由,而且基本上都是一些让人捧腹的理由。
比如,根作家养了一匹马。根作是一个凡事喜欢夸耀的男人,总是瞧不起别人。他对马好像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总说自己的马是日本第一。于是,他的孩子也把父亲的夸耀原封不动地写到了作文里,说自己家的马能听懂人话会回答,像楠木正成(如)将军一样无比忠诚等等,于是,麻里子在他作文后面写了这样一行评语:
“下次让你爸爸去买一头日本第一的鹿回来。”
大约过了十天之后,根作才跑到学校来抗议,大概之前一直没有察觉到什么吧。他牵着马就来到学校里了。
“你是在骂我是日本第一的笨蛋(你),还是在说我的马是日本第一的笨蛋?!不管怎样……”
他就这样牵着马,在学校里从早上一直抱怨到傍晚,学校也因此一整天没能上课。从此,根作跟麻里子便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不管在什么事情上,根作都跟麻里子对着干,毫不掩饰自己对麻里子的敌意。
另外,村里的茂七曾经因为赌博被逮捕。这个村子里有个恶习,不少人把赌博当作日常的娱乐。尽管村里既没有开设赌场的庄家,也没有靠赌博这种偏门谋生的人,可农民们一到晚上就靠赌博来消遣。每年赌博玩得太过分的时候,就会有人被警方逮捕。那一年,茂七便被逮捕了。
然后,在那一年的小学文艺汇演中演出了一出剧,剧情讲的是赌博正进行到一半时,警察闯进来把赌徒们逮了个正着。扮演被抓者这一角色的正是茂七的儿子,他哭着再三求饶也没用,最后被人将双手反绑在身后,号啕大哭着押了出去。
毫无疑问,茂七为此很是恼火。甚至很多别的村民都对这出剧感到愤怒,因为他们也都是赌博的爱好者。
不过,据指导老师麻里子说,这一出戏是孩子们自发创作并演出的,角色是孩子们自己互相讨论决定的。大家问了一下茂七的儿子,他不仅点头承认这种说法,还说自己觉得应该扮演被抓的父亲这个角色,就鼓起勇气接下那个角色。事情就这样逐渐搞明白了,闹到最后竟然变成了自找难堪,茂七以及他的同伙们对麻里子的怨恨种子,从此深深地埋下了。
以上只是麻里子跟村里人结仇缘由的一些例子,麻里子有很多因类似原因跟她闹别扭的敌人。近来,碰巧村里决定设置消防用水站,用水站必须要设置在住宅密集的地段,村民们的意见不谋而合,异口同声地赞成将麻里子家的房子拆除,来安装消防设备。已故的小野大佐离开祖业,另立门户,在村子里原本并没有自己的房子。战争年代,遗属在村里租借了一间农舍避难,才开始搬到这个村子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