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第2/3页)
我仿佛看见我的妻子,散着意大利面似的头发,睁着疲惫的双眼,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话说:“医生说随着孩子的成长,他们会为此而自卑。趁婴儿的血管还比较细小,治疗更容易些。”
我没说话。我无言以对。我张开嘴,又闭上。因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我问:“佐伊怎么样?”海蒂回答:“挺好的。”
对于胎记,我只字未提。
我们的对话从胎记转到天气,海蒂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已经到了极限,就像弹簧玩具一样,拉开太大就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了。我差一点儿就心生愧疚了,差一点儿。
当时我的记忆飘回到我和海蒂没有孩子之前的日子里——在佐伊之前,在她不愿意承认的严重地毁了她生活的流产之前——每周六晚上,在我们以前住的公寓里,我们会一步两级地从楼梯爬上楼顶的平台,观看海军码头的烟花。我怀念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坐在一条长凳上,喝同一瓶啤酒,注视着城市的风景。那时我们有那么多的愿望:环球旅行,到处观光,一起参加三项全能竞赛。当我们有了一个孩子的时候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我从来不想过这样的夫妻生活,不想两个人被各自的理想和共同的孩子折磨得精疲力尽,这种生活应该被看似更有意义的生活所摒弃、所掩盖、所代替。
我渴望婚姻让海蒂和我成为队友。但是最近我感觉我们好像是对手,打比赛的对手。在女孩和婴儿的乱麻里我开始烦她。
然而,再想想她疲惫的眼神和意大利面似的头发,我对自己说这是她的一贯作风。
无论如何,我总忘不掉那张字条,那张装在我的公文包里只写着一个“是”字的字条。我在机场把它掏出来,拿到飞机上。到了纽约,在市中心的豪华酒店办入住的时候我把它掏出来。在前台和卡西迪、汤姆、亨利分手各奔房间的时候,我又把它掏出来。我的房间富丽堂皇,我坐在整洁的白床单上掏出字条,拿在手里。我不知不觉地开始研究这张字条的细节。她哪来的紫色便签纸?她的字迹潦草,是因为紧张吗?还是因为婴儿的吵闹时间仓促? 还是她的书写本来就比我的还糟?
我在琢磨她写字条的时间:是她听见关门的声音,在佐伊的呼吸变得沉稳,我们刚睡觉的时候?还是半夜,被人虐待的记忆像瘟疫般缠着她,让她整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的时候?再或者是凌晨,她听见我的闹钟响,趁我洗澡的时候蹑手蹑脚地到门口打开了我的公文包,然后返回屋里。
谁知道呢?
现在,过了一天,会议结束后我约汤姆、亨利和卡西迪二十分钟后在酒店的酒吧见。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海蒂字条的事。但是告诉她有什么好处呢?只会让她更跟着感觉走。有证据表明女孩受虐——只是她承认了——足以让海蒂提出收留她,永远的,就像那两只可恶的猫一样。
有人敲门。我掩盖不了这个声音,所以对着电话大声喊道:“谁?”然后我撒谎说是“服务生”。我不能承认是卡西迪过来校对募股说明书——我们要卖的公司概况和资产分析——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去酒吧。
我从床边往门口走,举着电话告诉海蒂我叫了客房服务。然后说我今晚要熬夜完成上周末就该完成的募股说明书。我点了鸡肉三明治和乳酪蛋糕。如果能按时完工,我可能会看小熊队的决赛。
我打开门,果然不出所料,卡西迪站在门口。她涂着鲜红的口红,让我除了她的嘴唇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地嘘了一下。
接着,为了让海蒂听见,我提高嗓门说:“你带番茄酱了吗?” 然后看着卡西迪忍俊不禁的样子。
我感谢虚构的客房服务员,砰地关上门。海蒂让我挂上电话趁热去吃饭,我觉得自己真该下地狱。
“爱你。”我说。海蒂说:“我也爱你。”
我把手机扔到床上。
我看见卡西迪气鼓鼓地走进来,就跟这是她的房间似的。没等我邀请就毫不犹豫地跟进来,一点儿都不像往常的她。
她换了衣服。只有卡西迪会为了一杯睡前酒特意换套衣服。她用无袖修身的铁红色希腊裙装换掉了黑色正装。她坐到黄色的矮沙发上,跷起二郎腿,先问了募股说明书的情况,接着问起海蒂。
“她很好,”我说着打开电脑上的募股说明书,我把电脑递给卡西迪的时候小心地避免碰到她的手。“是的,她很好。”
在我准备说第三次的时候,我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我强迫自己盯着她的眼睛,而不是她的大腿、嘴唇或者铁红色裙子里的胸脯。不大,但是也不小,在她柔和的曲线上恰到好处。太大会影响整体的美丽。我站在浴室门口,看着黑色水盆上摆着的酒店用品——洗发水、护发素、浴液、肥皂——想她会显得不成比例。我拆开肥皂洗脸,冰冷的水扑在脸上抑制住我对她胸部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