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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在世上最恨她的女人名叫胡利娅·考比埃,也是流放在牙买加的美丽富有的多米尼加人,据说将军不止一次在她家里过夜。那晚他们两人准备庆祝她的生日。
“您比我的密探消息更灵通。”他说。
“您怎么没想到我也是您的一个密探呢?”她说。
到了早上六点钟,他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他那时回家发现他的朋友费立克斯·阿梅斯托伊浑身血迹死在吊床上,假如不是那次假幽会,躺在吊床上的应该是他。费立克斯有急信面交,等他回来,困得睡着了;被西班牙人收买的仆人之一以为他是将军,在他身上捅了十一刀杀了他。米兰达事先了解到暗杀计划,但想不出更审慎的办法加以阻止。他想当面向她表示感谢,但是她没有回答他的口信。将军在乘一条海盗的轻便船去太子港之前,派何塞·帕拉西奥斯给她送去他母亲的遗物,那个珍贵的盒形胸饰,附了一张没有签名的便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戏剧性的命运已经注定。”
米兰达永远忘不了也不曾理解那个年轻战士的深奥的话。后来他在自由的海地共和国总统亚历山大·佩蒂翁将军的帮助下回到故土,率领一支由赤脚的平原人组成的起义队伍翻越了安第斯山,在博亚卡桥打败了保皇派军队,第二次并且永远解放了新格拉纳达,然后解放了他的祖国委内瑞拉,最后解放了南方山峦起伏的土地,直到同巴西帝国接壤的地方。旧西班牙殖民地独立后,米兰达和一个英国土地测量员结了婚,她丈夫改了行,移居新格拉纳达,在翁达山谷种植牙买加的甘蔗。前一天她听说她的老相识,金斯敦的流放者,就在离她家三里路的地方参观。她到银矿时,将军已经回了翁达,于是她又骑马赶了半天路才追上他。
他年轻时的鬓角和胡子已经剃掉,头发灰白稀少,一副末路潦倒的模样,如果是在街上根本不敢相认,她惊恐地觉得仿佛在同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谈话。米兰达本来打算避过在街上被认出的危险后,揭开面纱同他交谈,但想到他也会发现岁月在她脸上造成的损害,就不敢那么做。他们寒暄之后,她开门见山地说:
“我来请您帮个忙。”
“尽管吩咐。”他说。
“我五个孩子的父亲杀了人,在服长期徒刑。”她说。
“为了荣誉问题?”
“决斗时杀的。”她说,然后立即解释:“为了争风吃醋。”
“想必没有根据吧。”他说。
“有根据。”她说。
如今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连他也包括在内,她求他的只是要他施加影响,结束她丈夫的监禁。他只能实话实说:
“你已看到我病病歪歪,无依无靠,不过为了你,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把伊巴拉上尉找来,摘录了案情,答应尽一切力量争取赦免。当天晚上,他和波萨达·古铁埃雷斯将军交换了意见,谈话极其审慎,不留任何书面文字,不过一切都要在了解新政府的情况之后才能进行。他把米兰达送到大门口,一支由六名解放了的奴隶组成的护卫队在等候,将军吻了她的手告别。
“很愉快的一晚。”她说。
将军忍不住问道:
“今晚还是那天晚上?”
“两晚都是。”她说。
她骑上一匹备用的马,装饰漂亮得像总督的坐骑,疾驰而去,没有回头再看看他。他等在门口,直到她走远看不见了。何塞·帕拉西奥斯早上叫醒他,准备上船航行时,他在梦中也见到了她。
七年前,将军授予德国海军准将约翰·皮·艾尔勃斯一项特权,让他创办汽轮航运。将军本人去奥卡尼亚时,曾试乘汽轮从新峡到皇家港,认为这种运输工具舒适安全。但是艾尔勃斯海军准将认为如果没有独家经营权这笔生意不值得做,桑坦德将军担任副总统时无条件地给了他独家经营权。两年后,国民议会决定将军独揽大权,他取消了这一协议,卓有远见地说:“如果我们给了德国人垄断权,他们最终会转让给美国的。”后来他又宣布全国内河航运一律自由开放。因此当他决定找一艘汽轮航行时,碰到不少拖延和扯皮,显然是报复,真要动身时,不得已只能乘舢板。
从早上五点钟开始,港口就满是骑马和步行的人,都是省长从附近教区匆匆找来的假充过去年代的那种热烈欢送的群众。无数满载妓女的小艇在码头转悠,她们叫喊着挑惹卫队的士兵,士兵们则说些猥亵的奉承话回答。将军六点钟和官方代表们来到港口。他是从省长家步行来的,嘴上蒙着一块浸透古龙水的手帕。
那天看样子不会出太阳。商业街的店铺一早就开门了,有几家在二十年前一次地震毁坏的房屋之间的空地上露天营业。将军挥动着手帕回应从窗口向他致敬的人,这些人只是少数,大部分见到他虚弱的模样十分吃惊,默默地目送他过去。他穿着衬衫,头戴白色草帽,脚下是唯一的那双惠灵顿式长靴。在教堂门口,堂区神甫站在椅子上准备发表一番演说,卡雷尼奥将军劝阻了他。将军走过去同他握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