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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治库特伯爵那晚去通知将军,英国邮轮已到博卡奇卡要塞的海面上,但是他不准备走了。公开的理由是他不想同一大群妇女挤在邮轮唯一的客舱里共渡远洋。事实是尽管将军在图尔巴科的宴会和斗鸡场上做了非凡的努力来克服他身体的虚弱,伯爵知道他不宜远行。他认为将军的精神状态也许能忍受远洋航行,身体却支持不住。伯爵不想帮死神的忙。不过这些和其他许多理由都不能使将军在那晚改变决定。

蒙蒂利亚不认输。他早早打发了客人。说是让病人早点休息,但自己留住将军在室内阳台上聊到很晚。一个披着几乎透明的薄纱长袍、娇柔无力的少女用竖琴为他们演奏了七支爱情的浪漫曲。乐曲如此美妙,弹得又如此富于感情,因此在海洋的微风吹走空中的余音之前,两个军人都没有谈话的心思。随着竖琴声浪的起伏,将军坐在摇椅上睡着了,突然他心里一震,声音极低但清晰有韵地唱出最后一支乐曲的全部歌词。最后,他转向演奏竖琴的少女,喃喃向她由衷地表示感谢,但少女已经离去,只有那架挂着凋谢月桂叶环的竖琴。这时他想起一件事。

“有个男人因为正当杀人,现在监禁在翁达。”他说。

蒙蒂利亚还没有说出俏皮话,自己先笑了。

“他的角是什么颜色?”

将军不理睬,只是详细介绍了案情,删去了他自己同米兰达·林赛的一段韵事。蒙蒂利亚有了容易的解决办法。

“他可以要求出于健康原因转到这里服刑,”蒙蒂利亚说,“到了这里后我们再安排特赦。”

“可以这么做吗?”将军问道。

“不可以,”蒙蒂利亚说,“但就这么做。”

将军合上眼睛,对群狗夜间突如其来的乱吠起哄不闻不问,蒙蒂利亚以为他又睡着了。经过冥思苦想之后,他再次睁眼,了结了这件事。

“我同意,”他说,“但是我对这事一无所知。”

这时他才注意到以城里为中心向远处沼泽地扩散的狗吠声,沼泽地那边有的狗被训练得不出声,以免暴露它们的主人。蒙蒂利亚将军告诉他,为了防止狂犬病蔓延,他们在药杀街上的野狗。奴隶区被咬的小孩只找到两个。其余的像以往一样,被父母隐藏起来,让他们在自己信奉的神道下死去,或者把他们带到政府鞭长莫及的马里亚巴哈沼泽地逃亡奴隶的窝棚里,试图用巫术救他们的命。

将军从没有取缔那种不幸风俗的打算,但是把狗药死的做法在他看来太不人道。他像爱马爱花一样爱狗。第一次赴欧时,他把两只小狗一直带到维拉克鲁斯。他率领四百名赤脚的委内瑞拉人,翻越安第斯山脉去解放新格拉纳达、建立哥伦比亚共和国时带了十多条狗,战争期间一直有狗在他身边。最著名的一条狗内华多,从最早的战役开始就跟着他,单打独斗击溃了西班牙军队二十条猛犬的围攻,最后在卡拉博博第一次战役中被长矛刺死。在利马时,曼努埃拉·萨恩斯在马格达莱纳庄园除了养各种各样的许多动物外,还饲养了狗,数量多到简直照顾不过来。有人对将军说,一条狗死后,应该立刻用另一条同样品种、同样名字的狗代替,以为还是死去的那条。将军不同意。他不希望相同,以便回忆起它们不同的特点、它们渴望的眼神和急切的呼吸,并为它们的死去而悲伤。九月二十五日那个倒霉的夜晚,他把被阴谋分子杀掉的两条猎犬也列入袭击牺牲者的名单。这次旅行,他带着剩下的两条狗和那条从河里救出的无关紧要的猎犬。蒙蒂利亚告诉他第一天就药死了五十多条狗,把他刚才听了竖琴演奏后的愉快心情一扫而光。

蒙蒂利亚深感抱歉,保证说再不弄死野狗了。这个保证使将军平静一些,并非因为他相信能兑现,而是因为他手下军官的好意给了他安慰。美好的夜晚使他心旷神怡。灯火辉煌的院子里茉莉芳香袭人,空气晶莹像是钻石,天上的星星比哪一晚都多。“像是四月的安达卢西亚。”他以前回忆起哥伦布城时,也说过这样的话。风向一转,吹走了声音和香气,只听到城墙外面的涛声。

“将军,”蒙蒂利亚恳求道,“您别走啦。”

“船已经在港口。”他说。

“还有别的船。”蒙蒂利亚说。

“还不是一样,”他反驳道,“总得乘上一艘。”

他毫不让步。蒙蒂利亚多次恳求都碰了壁,别无他法,只能透露他发誓保守到最后一刻的秘密:以拉斐尔·乌达内塔将军为首的一批玻利瓦尔派军官准备于九月初在圣菲搞政变。出乎蒙蒂利亚意外的是将军并不感到惊奇。

“先前我不知情,”他说,“不过不难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