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4页)

“文斯!”妈妈提醒爸爸,“标准化考试!”

“十分不严谨。”

这正是维维想听到的答案。皮特成绩一向很好。他学习很努力。所以他的高考成绩对他很不公平。他们两个正好想到一起去了,一时间有一种意气相投之感。外婆又端上来各种口味的馅饼——南瓜、苹果、山核桃,这顿晚餐就快画上完美的句号了。

然而,爸爸把一切都毁了。“小露丝竟然能考得很好。”他脱口而出,就好像我们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小心翼翼地避着高考这个话题似的,就好像皮特很想知道我考得多么好似的。爸爸优雅地嚼着馅饼,对我露出骄傲的微笑。他肯定是研究马尔科夫规避链走火入魔了,这会儿这些规避链像垃圾桶盖子一样盖住了他的脑子。“她前两天一直不敢看成绩,但是居然全得了A,尤其是口语考试部分。”他朝着我的方向轻轻鞠了一躬,“当然这是意料之中的。”

咔嗒一声,舅舅鲍勃的叉子掉在了盘边。

“这是因为她小时候我们经常考她。”妈妈先对鲍勃舅舅说,“她很会考试。她会各种应试技巧,就是这样。”然后又转过头对我说:“亲爱的,我们为你骄傲。”

“我们希望你更优秀。”爸爸又说。

“是的。”妈妈脸上笑容灿烂,声音异常兴奋,“我们希望你更优秀。”说着又看向皮特和珍妮丝,“还有你们,希望你们也更优秀。”

舅妈维维用餐巾纸捂住嘴。舅舅鲍勃的眼睛穿过桌子,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幅静物画出神——画上画着一大堆鲜亮的水果和一只软弱的野鸡。鸡胸脯上没有一点装饰,跟上帝的设想一样。鸡是死的,这也是上帝的计划。

“你们还记不记得,”爸爸又说,“有一次下雨天课间休息的时候小露丝跟同学们一起玩猜字游戏,轮到她猜的时候,她选的单词是refulgent(3)?那年她只有七岁,老师还说她作弊,说这个词是她自己造出来的,所以那天她是哭着跑回家的。”

(爸爸记错了。我的小学老师是不会这么说的。老师说的是她知道我不是故意要作弊的,语气十分慷慨,脸上也洋溢着美丽的笑容。)

“我记得那次游戏小露丝的成绩很惊人,”皮特吹了声口哨,满脸羡慕,“你们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惊讶。那次游戏很难,至少我觉得很难。”他可真贴心。但是不要太迷恋他,因为他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星期五,也就是我在家的最后一晚,妈妈来到我的房间。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读一篇关于中世纪经济的文章,边看边给其中的一个章节列提纲,这一章讲的是日本歌舞伎。看我多认真!假期里只有我这么认真地学习——直到我看到窗外的一只红衣主教雀。那只鸟正在和一根树枝纠缠,好像在热情地追求着什么东西,可我没看明白它到底是为了什么拼命。加利福尼亚没有红色的鸟,这里对它来说应该是贫瘠之地。

妈妈敲门的声音把我一惊,手上的铅笔一下子划到了“重农主义”、“行会垄断”、“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你知道不知道?”我问她,“乌托邦世界里也有战争,也有奴隶。”

她不知道。

她在屋子里溜达了几圈,整理了下我的床铺,从梳妆台上挑了几颗小石头,这些小石头大部分是晶洞,晶洞就是法贝热彩蛋之类的岩石内部的气泡晶体构成的。

这些小石头都是我的。是我小时候去采石场或树林里玩的时候捡的,捡来后要么用锤头把它们劈开,要么站在二楼的窗户旁边使劲往下扔。但是现在这栋房子并不是我长大的地方,这间卧室也不是我长大的卧室。自我出生以来我们一共搬过三次家,刚上大学的时候爸妈就搬到了这里。妈妈说,她很伤心,那些空空荡荡的房子曾经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房子和我们的家一样,越来越小,前面一套房子总能装得下后面那套。

我们的第一套房子在郊外,是一间特别大的农舍,周围二十英亩的地里种着山茱萸、火把树、麒麟草和毒葛,还有青蛙、萤火虫和一只野猫,那只野猫的眼睛跟月亮的颜色一样。比起房子来,我对旁边的谷仓印象更深刻,比起谷仓来,我对旁边的小溪印象更深刻,比起小溪来,我对旁边的苹果树印象更深刻。苹果树挨着卧室,那时候哥哥和姐姐都是通过爬这棵苹果树进出卧室的。我不会爬,因为我个子不够高,站在树底下连最矮的树枝都碰不到。所以等我四岁的时候,我就爬上楼梯,再从楼梯口爬到树顶上,然后从树顶上往下爬树,结果摔断了锁骨。妈妈说我可能会摔死,要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话,我真有可能摔死。但是我差一点就成功了,不过没人注意到这一点。爸爸问我,你有没有得到教训?我什么都没说。但是现在想想,我得到的教训可能是,只要你失败了,就没人在乎你失败前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