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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黑猩猩不喜欢访客,会用手捶墙、用身体撞墙,让防弹玻璃震动以表示他们的不满。这时候我们就会离开,下次再来。这个中心是他们的家,他们有权决定谁能进来。
但我们教室里还有一个实时通讯摄像头。每天早上我都会把摄像头打开,学生们随时都可以看到黑猩猩,黑猩猩们也可以随时看到学生。现在中心只剩六只黑猩猩了。三只比费恩小——黑兹尔、本尼和斯普劳特。两只比费恩大,都是公黑猩猩——阿班和哈努。所以费恩既不是体型最大的,也不是年龄最大的,也不是公黑猩猩。但就我的观察来看,她是里面地位最高的。我看到其他黑猩猩都对费恩做祈祷的手势——胳膊伸开,手腕弯曲。但我从来没看过费恩对其他黑猩猩这么做。请看看,索萨博士。
比起费恩来,我的学生们更喜欢我的外甥女黑兹尔。但他们最喜欢斯普劳特,他是里面最小的,只有五岁。斯普劳特跟费恩没有血缘关系,但看到他比看到费恩更能让我想到费恩小时候。我们不太看年老的黑猩猩的图像,更多的是看温顺的黑猩猩宝宝。费恩越来越重了,行动越来越迟缓。她的生命快耗尽了。
我的孩子们说她有点自私,但我觉得她只是在做一个好妈妈。她成功地管理着中心的社交生活,不容许其他黑猩猩无理取闹。有黑猩猩打架的话,她一定会去阻止,强迫打架双方拥抱彼此并和好。
有时候妈妈会出现在摄像头的另一端,跟我说下班的时候去超市买点东西或者是提醒我不要忘了去看牙医。她白天在中心做志愿者。她目前的工作就是给费恩吃她喜欢吃的食物。
妈妈第一次走进去的时候,费恩根本不看她。她坐在那里背对着防弹玻璃,连妈妈跟黑兹尔说话时,她也不转身去看她们。妈妈做了花生奶油曲奇,费恩小时候的最爱,有人把饼干送进去,但费恩并不吃。“她不认识我。”妈妈说,但我觉得恰恰相反。费恩不会无缘无故就拒绝花生奶油曲奇。
妈妈第一次负责给黑猩猩们送午餐的时候——有一个小窗户,刚好可以把装食物的托盘放进去——费恩正在等她。她伸手抓住妈妈的手,抓得非常紧,差点抓伤她,妈妈跟她说了好几遍让她轻一点,但费恩好像一点都没听见。她看起来冷漠又专横。最后妈妈只能咬她,她才把手放开。
接下来几次,费恩的态度渐渐软化。她会跟妈妈比画手势,随时注意妈妈的位置,她之前从没这么密切地注意过其他人。她紧紧地跟着妈妈,只是她在里面而妈妈在外面。她吃妈妈做的曲奇。费恩的宝宝书里,有一张照片是在农场的厨房,我和费恩坐在桌边,都在舔搅拌器,费恩把搅拌器当成鸡腿一样咬。
我之前一直没想好要是费恩问起洛厄尔和爸爸该怎么对她说。爷爷乔现在住在养老院,我们得一遍又一遍告诉爷爷爸爸去世了,但五分钟之后爷爷又会非常生气地问我们,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唯一的儿子也不来看他。但费恩从来没提过他们两个。
我们去看黑猩猩或者是通过摄像头与黑猩猩互动的时候,孩子们和黑猩猩会一起做手工。做美甲、用胶水和闪粉做折纸、做按着我们手掌印的陶瓷盘。研究中心会组织募捐活动,卖黑猩猩们的手工作品。我们住的地方的墙上挂着好几件费恩画的画。我最喜欢的一幅是她画的一只鸟——明亮的天空上一抹黑色的痕迹,没有笼子。
研究中心有大批大批的影像资料要研究,研究人员的研究速度已经落后了好几个世纪。所以这里住的六只黑猩猩已经不用参与科学游戏了。他们很欢迎我们的到来,认为我们可以让黑猩猩们保持兴奋,没人担心我们会干扰实验结果。
六只黑猩猩已经享受到了最好的待遇,但没人羡慕他们的生活。他们需要更大的空间,不管是在笼子里还是笼子外。他们需要鸟、树、有青蛙的溪流、昆虫合唱团以及各种来自大自然的音乐。他们的生活需要更多惊喜。
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就像我之前想象可以跟费恩一起住在树屋一样,我现在正在幻想一间给人类准备的房子,就像一间禁闭室,但是更大——有着四间卧室、两间浴室的禁闭室。前门是唯一的入口,后墙是防弹玻璃,向外望去有二十公顷或二十多公顷的茱萸、漆树、麒麟草和野葛。在我的幻想中,人类被囚禁在这所房子里,而研究中心的六只黑猩猩和其他的黑猩猩(可能还有我的侄子,巴泽尔和塞奇)在外面无忧无虑地奔跑。这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让两只成年男黑猩猩到一个成熟的小团体里,后果将十分危险可怕。
过去几年里,新闻中偶尔会报道黑猩猩袭击人的可怕事件。我不怕费恩。但我知道我们两个永远不能再相互碰触了,永远不能拥抱彼此了,永远不能再像一个人一样一起并排走路了。这个研究中心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但我们周围仍有一圈电子的栅栏,我们中间仍隔着一堵防弹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