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5/10页)

“我不知道,”他操着伦敦口音说,脸像平时一样通红,像摇摆舞迷或者像街角上的爵士次中音莱斯特·扬 [22] 那样耷拉着脑袋,穿着宽松漂亮的运动上衣,一个月之中他几乎每天换一件不同的运动服。

克威克教授怒视着我们所有的人,瞪着眼睛,满脸通红,眼镜闪光。“哈哈哈,这是第七大道地铁的快车站,你们这帮笨蛋。”

最后,一天结束时,我们还得忍受同一个家伙的几何课。在那门课上我唯一还记得学到的东西是,如果你将一把尺插在一棵高树边,然后测量尺的影子和树的影子,你不用像泰山那样爬树,就能算出树的高度。我能测量圆的周长吗?我可以在地上画一个圆圈,呼唤墨菲斯托菲里斯 [23] ,或者边唱边跳绕着圆圈转 [24] ,但永远也不能琢磨出圆圈里头是什么东西。在这方面,橄榄球队的男生们又都比我强。

好啦,现在是橄榄球场。训练。我们穿上统一的运动服,像体育新闻记者唐·雷加利亚在纽约《太阳报》上常说的那样,鱼贯而出。没想到,真怪,每场球一开赛,霍勒斯·曼队的教练乌姆普·梅休就让我上场,也让我踢悬空球,甚至传一些球。看来他认为我还可以。我开始练习踢球,老天可以作证,几天后,我已经可以把球踢得旋转着飞向蓝天,有时(顺风的话)落到六十五码以外。不过,如果遇上逆风,他教我将旋转球踢得低一些,像子弹一样,这一招我学会转身用右脚侧转来踢,砰的一声球飞了出去。他进一步教我踢快球,也就是说,你站在一排球员中,好像准备接到球就持球跑动进攻;你往前走一步,好像要突然冲进对阵开球线。相反,你迅速往后退一步,依然低低猫着腰,在队员排队的站线上将球猛地踢出,球越过众人的头顶,也越过安全队员的头顶,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无论如何要去拦截你持球跑动进攻的。结果是:球呼地往后飞越三十或四十码,每个球员都去拼抢它,有时我们自己重新得球,这是我们球队的诀窍之一,它使我们队不仅成为那年纽约城的高中冠军,而且被报界称为纽约城“预备学校神话般的冠军”。

对于一个高中球队来说,这是个不赖的成绩。

前面提到过的那个四分卫、现在的教练比弗·昆兰,他体壮如牛,个头跟我差不多,不过脖子比我粗,甚至腿肚子上的肌肉也比我强健,脑子也比我聪明,我是说橄榄球方面的天赋,他是大家口中的“战地将军”:他厉害的地方在于能审视赛场形势,决定下一步行动。接着是另一个后卫,巴德·海尔布伦纳,他四肢修长,速度飞快,身材精瘦而结实,有点像洛厄尔高中的基纳;他是个很好的阻截队员,也是个顽强的赛手,他来霍勒斯·曼主要是想打棒球(希望能参加大型联赛)。我们还有一个极好的小个子传球手里科·克雷利,他来自新泽西州(其他球员几乎都来自新泽西州),不过,他天生举止夸张又游手好闲,就像洛厄尔的梅内拉科斯那样。不管怎样,我们并不太需要他,因为昆兰在关键时刻传球同样出色。

真的,像平常一样,是对阵开球线使我们有点看头。中锋亨克·勒布伦个子瘦小而结实,蓝眼黑发,像我一样是个布列塔尼人(尽管他不知道这一点或者不想知道这一点),他凶猛防守,在前场拦截,使众人纷纷向四面八方躲闪。亨克个子矮小,但是布朗克斯区的雷·德卢西亚人高马大,即便他早年锁骨受过伤,对手也很难突破他防守的边锋位置。接着是这个码头暴徒类的球员,大个白肤金发碧眼,尽管没有福里斯特·塔克 [25] 那么高大,但长相差不多,身体也够结实,看他一眼就令人毛骨悚然——罗伊·哈特曼。还有其他一些好男生,两个来自富裕家庭的德国人(不是犹太人,而是真正的德国人),不一定是真正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一类的,但是非常优秀的球员。我认为我们橄榄球队真正的关键人物是格斯·巴思·乍一看,他身材纤细,像台球房里游手好闲的家伙,懒懒散散,似乎没有一点力气,瞪羚似的,但却像马粪一样到处都是,换言之,关键时刻,他“无处不在”。他是另一个边锋。有巴思和德卢西亚各守一边,勒布伦占据中场,金发公牛哈特曼阻挡拦截,还有一个名叫阿特·西奥多的家伙,不声不响,像春天第一轮混沌的月亮一样温和,加上奥利·马斯特森(实际是个篮球明星,但也是一个竞争对手,后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骁勇善战),我们有这样一条对阵开球线,这条线让我和昆兰能展开横移突破。

典型的开学第一天结束了:训练后我们淋浴,穿着整齐,各干各的事;我呢,拿着书下山去乘地铁,当然腰酸背痛;曼哈顿北部的屋顶上空已经一片昏暗,漫长的高架铁道旅程进入了地下,列车飞速穿越曼哈顿老城区,我心里想这个地铁隧道的上面是什么?哇,是灯光璀璨的曼哈顿、电影院、餐馆、报纸轰动新闻、时报广场、华尔街、爱德华·G·罗宾逊 [26] 在唐人街嚼着雪茄烟。但我得忍着不下车,一路乘到布鲁克林,在那里下车后疲惫地走向寄宿的继外婆家(我们叫她“蒂玛”),热气腾腾的丰盛晚餐在那里等着我,八点半,差不多该上床睡觉了,我几乎没有时间跟老尼克谈论库格林神父或希腊油酥点心,当然也没有时间在我的房间里做任何家庭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