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莉拉(第4/7页)
“我的兄弟!”那人用印地语跟他打招呼。
格涅沙没有别的选择,只得停下车,心里还有点害怕眼前的这个人。所以他很不客气地问:“你是谁?”
“印度人。”对方用英语回答,格涅沙从没听过这样的口音。这个人长而瘦削的脸比任何印度人都白,还有一口糟糕的牙齿。
格涅沙愈加有点不耐烦:“你撒谎,赶紧让开,我要过去。”
那个人努力扯出微笑:“我是印度人。克什米尔来的。也算是印度人。”
“那、那你为什么穿着这身黄衣服?”
闻听此言,那男人略显局促,不安地摆弄起手中的拐棍,低头看看自己的布袍,说:“你觉得我打扮得不对?”
“在克什米尔大概可以这样,但在这里显然不对。”
“但是图片里——呃,他们就是这么穿的。我非常愿意和你谈谈。”他突然热切起来。
“好吧,好吧。”格涅沙带着安慰的口吻回答道。但不等那个人开口说话,格涅沙就已跳上自行车,猛踩脚踏板开溜了。
莱姆罗甘听说后,肯定地说那人一定是斯图瓦特先生。
“我觉得他看起来简直像个疯子。他的眼睛像猫眼一样,让我心里发怵。你应该看看他大汗淋漓的样子,好像从没在热带生活过似的。”
“八九个月前,我在佩尼亚尔见过他,”莱姆罗甘说,“就在我搬到这里来之前,人人都说他疯了。”
后来格涅沙得知,斯图瓦特先生最近在特立尼达南部出现过。他把自己打扮成印度医生的样子,声称自己是克什米尔人。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住在什么地方,但大家普遍认为,他实际上是一个英国的百万富翁,只是行事有点疯癫。
“他和你有一点像,知道吗?先生。他也喜欢想问题。不过我跟别人说,如果有那么多钱,多想想问题也没什么的。我真为我的同胞们感到羞愧,怎么能因为人家有钱又大方,就肆无忌惮地抢人钱呢。不管他住在什么地方,都会被当地人搜刮走很多钱,所以每过一阵子他就不得不搬到另一个地方,然后同样的事情又会发生。”
格涅沙再次见到斯图瓦特先生,是在一个叫沼泽地的村庄。当时斯图瓦特先生很狼狈,被一群小男孩围在当中,那群孩子试图把他身上的黄袍子扒下来。斯图瓦特先生既不挣扎也不反抗,似乎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被人围攻。格涅沙见状,马上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从市政工程部门在路边留下的石子堆上抓起一把石头。
格涅沙试图把男孩们赶走,不料斯图瓦特先生却冲他嚷嚷道:“不要伤害他们,赶紧放下你的石头,他们只是些孩子!”
男孩们一哄而散。格涅沙走到斯图瓦特先生身边,“你没事吧?”
“衣服弄得有点脏,不过我的手脚都还好好的。”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我就知道我们会再碰面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那次我很抱歉。”
“噢,我明白。但我们应该尽快谈谈。我感觉咱们俩气味相投,能谈得来。不,不要否认这一点,我们会很投缘的。”
格涅沙不由得笑了,发现自己实在无法拒绝斯图瓦特先生邀他喝茶的好意。当然,他那么做完全是出于礼貌,并非真有赴约的打算。但在和莱姆罗甘交谈过后,他改变了主意。
“他是个孤独的人,先生。”莱姆罗甘说,“这里没有他的同类。相信我,他完全不像人们说的那样是个疯子。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去。你会和他处得来的,你们都是受过教育的人。”
就这样,格涅沙去了斯图瓦特先生的住处——鹦鹉地村外的小茅屋。从外面看小茅屋没什么特别之处,茅草屋顶,泥糊的墙,但屋里却异乎寻常的整洁,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小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人的需求不过如此。”斯图瓦特先生如是解释他那间几乎可以说是简陋的屋子。
格涅沙正准备在那把椅子上坐下,斯图瓦特开口道:“不,不要坐在那里。”他拎起椅子,把它翻转过来:“看,这是我自己做的,我怕不太牢。用的是本地的木料。”
格涅沙更感兴趣的是斯图瓦特先生的穿着。这天他穿得很普通:卡其布裤子和白色的衬衫。先前那件黄袍子已不见了踪影。
斯图瓦特先生看出了格涅沙的疑惑:“穿什么其实不重要,它与精神上的需求无法相提并论,我已经想通这一点了。”
斯图瓦特先生向格涅沙展示了一些他雕刻的印度小神像。格涅沙非常吃惊,倒不是那些神像的工艺有多么精湛,他只是完全没有想到,斯图瓦特先生会花费如此多的精力去雕刻这些神像。
斯图瓦特先生指着墙上的一幅水彩画说:“这幅画我已经画了好几年,每年都有一两个新主意冒出来,这时我就会重新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