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4/40页)

“敬未来!”

“敬知识!”

“敬牛顿!”

坎宁先生绕过桌子,走向詹姆斯,“你穿上这套新衣服显得容光焕发,亲爱的孩子。”他帮詹姆斯整理好外套的下摆,这是一个充满母性的举动。

“各位先生!请允许我占用大家一点儿时间……向大家介绍一位年轻人——詹姆斯·戴尔少爷,他已经在我家住了一阵子了。我希望春天时把他带到伦敦,在我们某次例会上,更加正式地把他介绍给各位。”

男人们审视着男孩,有些绅士随和地微微颔首。连体姐妹走过来,站在男孩身旁。坎宁站在他们身后,一只手搭在詹姆斯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搭在安的肩膀上。

他说:“他们是我的家人,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来!我想以他们的年纪应该能喝一杯葡萄酒。”

连体姐妹在此很受欢迎。她们的脸颊因饮酒而变得红彤彤的,双眸在烛光下闪闪发亮,鼻子则微微颤动着。举杯畅饮的绅士们变得越发殷勤,他们似乎完全沉浸在连体姐妹那独特的魅力里。两个女孩对詹姆斯报以微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他的行为举止让他看上去十分老成持重。他要是没穿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外套,别人会以为他是一位教友派信徒。他引起了几位绅士的兴趣,他们旁敲侧击地问他一些问题。但他们很快就厌倦了他的避而不谈,将注意力转向酒瓶、连体姐妹或者其他客人。但本特利还留在男孩身边,他体型肥胖,蟾蜍般的大脑袋下压在脖子的垂肉上。他散漫地询问着男孩的日常饮食、睡眠习惯和健康情况。而他的指甲始终掐着男孩手腕上的皮肤,直到把皮肤掐破,鲜血滴落到男孩新衬衫的蕾丝上。

本特利说:“把你找回来的坎宁实在是太机智了!我们还会再单独地接触几次,就我和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大手帕,然后擦掉沾在他手指上的鲜血。

事前没有任何通知。

某天,仆人一大早就把他唤醒,让他多穿些衣服,给他喝热巧克力,拿一盘鸡蛋给他当早餐。坎宁先生正在大厅里等他,一位仆人抚平他身上那件大衣在肩膀部位的褶皱。

坎宁先生说:“我猜你肯定没有去过伦敦。有些人说伦敦是自罗马帝国后最伟大的城市,也有人说伦敦是魔鬼的客厅,这两种说法都没有错。你最近去看望过连体姐妹吗?”

“没有,先生。”

自做空气泵实验的那晚起,连体姐妹就因发烧而卧床不起:梦里全是烟和火。

“不要紧,”坎宁说,“我们会从伦敦为她们带一些小礼物回来,一把扇子或者一把梳子,反正是某种流行的东西。我的确很喜欢带给她们惊喜。”

他们往外走。三月末的阳光洒满了整个走廊。他们穿过走廊,进入马车,车内的皮革冷冰冰的。只听到一个叫喊声:“嘿!启程咯!”然后车轮碾过砾石,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马车载着他们穿过柔和的树荫,顺着车道驶出铁门。坎宁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哲学论著》的复印版,然后开始看书。看到精彩处或者有争议的部分时,他会点点头或者摇摇头。詹姆斯靠在车窗上。在索尔兹伯里时,他正是透过这扇车窗看到了瘫倒在鹅卵石上且被人围殴的格默,跟上次见到格默时的情形一样。詹姆斯想再次见到他,很好奇格默的现状。他们曾是最合拍的诈骗伙伴,把那么多人骗得团团转的确很好玩。也许格默已经被坎宁的手下打死了,要不然就是披枷戴锁地被吊死在某个路口上,成群的乌鸦叼啄着他的尸体。又有谁会哀悼这个差劲又狡猾的家伙呢?

傍晚时分,他们乘坐的马车穿行在肯辛顿花园里。尽管天气寒冷,坎宁还是把窗户摇下来了,这样男孩就能更好地观看窗外的景色,倾听这座城市的声音:一个个灯火通明的广场看上去十分漂亮,士兵们骑在马背上,单轮手推车、二轮马车和叫卖的小贩汇成一种令人舒心的嘈杂声。

好几个岔路口都发生了马车和轿子相撞的一幕。而后马车夫和轿夫会互相破口大骂,语言既恶毒又滑稽好笑,那一串从他们嘴里蹦出来的污言秽语显得异常庄重。大眼睛的小乞丐在马路上来回穿梭,他们四肢纤弱,把双手高举到车窗外,但马车夫的鞭子一挥,乞儿们就打退堂鼓了。他们还在路上闻到了烧焦的味道和水沟的味道。当一位时髦女士的马车与他们的马车擦身而过时,他们甚至闻到了一抹香水味。

他们沿着皮卡迪利大街,一路经过圣詹姆斯宫、骑兵卫队广场、斯特兰德大街、舰队街……马车停了下来,侍从打开车门,詹姆斯和坎宁下了车。他们往左拐进一个狭窄的庭院,尽头处有一所房子,房子外有一盏灯。他们靠近房子时,一位老者拿着一件长袍和一根手杖出门迎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