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评论》 (1967)(第2/5页)

正相反,笑声会让它们安静下来,进入一种慵懒的安全状态,就像昆虫模仿枯叶时那样。虽然我不喜欢读对我作品的评论,但我正好记得一位年轻女士写的文章,她想要在我的小说中找出昆虫学象征。如果她对鳞翅目昆虫学略有所知的话,那她的文章会比较有趣。但天哪!她对此一无所知,她使用的术语很混乱,因而互相冲突,十分荒谬。

您如何解释您对所谓“白俄”流亡者的疏远?

噢,在历史上,我自己就是一个“白俄”,因为所有像我的家庭那样,一开始就因反对布尔什维克政权而离开俄国的人都是白俄,我现在很大程度上仍是一个“白俄”。但这些流亡者分裂为许多社交圈子和政治派别,就像布尔什维克革命前整个俄国那样。我既不与“黑色百人团”(2)白俄交往,也不与“粉红色”的所谓“布尔什分子”交往。而另一方面,我在君主立宪知识分子和社会革命党人知识分子中都有朋友。我父亲是个老派自由主义者,我也不在乎被贴上老派自由主义分子的标签。

您如何解释您对现在的俄国的疏远?

这是对时下宣传的虚假的解冻的极不信任。是对难以救赎的罪恶的持续关注。是对所有感动今日苏维埃爱国者的东西漠不关心。是对早在1918年就对列宁主义的小资产阶级骄矜和庸俗本质有所察觉而深感满意。

*您如何评价勃洛克、曼德尔施塔姆和其他在您离开俄国之前就创作的诗人?

我童年时代就读他们的诗,那是在半个多世纪以前。自那以后,我仍然迷恋勃洛克的抒情诗。他的长诗软弱无力,那首出名的《第十二个》糟糕至极,用一种虚假的“原始的”调子来表情达意,最后还粘贴上一个“左”倾的不真实的耶稣基督的形象。至于曼德尔施塔姆,我也记得这位诗人,但他给予我的快乐并不强烈。今天,经由一种悲剧命运的折射,他的诗歌显得比实际成就更伟大。我顺便说一下,文学教授仍然将这两位诗人分别归入不同流派。其实只有一个流派:天才派。

我知道您的作品在苏联有人阅读,也受到攻击。您对您作品的苏联版本感觉如何?

哦,欢迎他们出版我的作品,实际上,维克多出版社正在出版我的《斩首之邀》,那是根据1935年俄语原版重印的,纽约菲德拉出版社也将出版《洛丽塔》的俄译本。我肯定苏联政府会乐于正式承认这部小说,因为这部小说看来包含了对希特勒政权的预言,这部小说也被认为是对美国汽车旅馆体系的猛烈抨击。

您和苏联公民有过接触吗?是哪种形式的接触呢?

我和他们没有实际的接触,虽然20年代后期或30年代早期,我曾经同意见——纯粹出于好奇——布尔什维克俄国的一个特工,他竭力劝说移民作家和艺术家回到祖国怀抱。他有个双名,塔拉索夫什么的,写过一部中篇,名为《巧克力》,我想我可以跟他开个玩笑。我问他是否允许我自由写作,如果我回俄国后不喜欢是否可以离开。他说我会非常喜欢以至于连梦想再次出国的时间都没有。他说,我完全可以自由选择苏俄政府慷慨地允许作家使用的任何一个主题,如农场、工厂、法基斯坦的森林——哦,许多迷人的主题。我说我对农场什么的不感兴趣,我的可怜的诱惑者很快就放弃了。他在普罗科菲耶夫(3)那儿的运气更好些。

您认为您自己是个美国人?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我就像亚利桑那的四月一样充满了美国味。美国西部各州的动植物和空气把我与俄国的亚洲及北极部分联系起来。当然,我得益于俄国语言及风物良多,以至在精神层面上难以满腔热忱地接受美国地方文学、印第安舞蹈和南瓜馅饼,但当我在欧洲边境出示我的绿色美国护照时,我确实有一种温暖、愉悦的自豪感。对美国事务粗暴的批评会让我恼火和痛苦。在国内政治方面,我是一个坚强有力的反隔离主义者;在国际政治方面,我坚定地站在政府一边。每当产生疑问,我总是遵循选择那种行为准则的简单方法,尽管这一行为准则会使得红色分子和罗素(4)们大为不快。

您认为您属于哪一个群体?

我并不真正属于哪一个群体。我能够在思想上聚集一大群我喜欢的人,但在实际生活中,在一个真实的国度,他们可能会组成迥然不同的团体。另外,我想说,与阅读我的作品的美国知识分子在一起我感到非常惬意。

*您如何看待学术界作为一种环境对作家的作用?您能主要谈谈您在康奈尔大学从事教学的利弊吗?

赏心悦目的校园,再加上一流的大学图书馆,对一个作家来说,就是良好的环境。当然,有如何教育年轻人的问题。我记得有一次,放假期间,不是在康奈尔,有个学生把收音机带进阅览室。他设法说明:①他放的是“古典”音乐;②他“轻轻地”放;③“夏天没有很多读者”。而我就在那儿,影响我一个人,也就影响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