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8页)
他俩每天都有秘密的约会时间,戈特孟完全听从爱人的话,完全陶醉在这少女的爱中。她有时把他的手紧握住连一小时都不肯放开,四目相对,临别时来个小孩似的吻;有时也把身子偎着他,长吻不放,纹丝不动。有一次,她为了使他高兴,满脸红晕,不顾一切,埋没意志,竟把她的一个乳房让他观看。她羞怯地从上衣里把自己小而白嫩的果实拿出来,当他跪着吻了乳房之后,她又小心地把它遮蔽起来,脸也更红了,直红到了颈子。他们也谈了话,但都是些新的话,不像第一天那样的老调,他们互相为对方取了名字,她还乐于把自己的儿童时代、梦与游戏,都讲给他听。她也时常谈起他们的爱是不纯洁的,因为他不能娶她。她谈起这事就悲伤,却用这种不可思议的悲伤,如同黑纱般来装饰她的爱情。
戈特孟第一次觉得自己不仅是女人欲望的对象,同时也是被人所爱的。
有一次丽娣雅说道:“你这样漂亮,看来多么快活。可是你的眼睛里一点也不快活,满溢悲哀,从你的眼里可以看出,我们之间的一切美好将不会长久。你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美的,也是最悲哀的。我相信这是因为你没有故乡的缘故。你是从森林里到我们这里来的,有一天你还会离去,会睡在青苔上,会去流浪的——可是我的故乡在哪里呢?当你离开这里时,我还有父亲与妹妹,有一个房间和一个窗子,可是我会坐在那里想你,会变成没有故乡了。”
他随着她的心意,有时微笑,有时悲伤,他没有用语言来安慰过她,只是轻轻地爱抚着,把她的头拥在自己的怀里,低声哼些无意义的语调,好像乳母安慰哭泣的小孩似的。有一次丽娣雅说:“戈特孟,我真想知道你将来会做什么,这是我时常在想的。你不会去过平凡的生活,不会过安乐的生活的。啊,但希望你过幸福的日子!我时常想,你一定会是个诗人,是个能吟颂故事和美丽梦境的诗人。哦,你会环游世界,即使你是孤独的!你也会得到所有女人的爱。你也许会再回到修道院去,回到你的朋友那里去,就是你同我说过不知多少遍的那个朋友。我会为你祈祷,不要使你孤单单地死在林中。”
她这样说时倒是很诚心,两眼显得黯然神伤。不过她又会同他笑嘻嘻地骑马驰骋在深秋的原野或者愉快地把枯叶与光滑的橡实掷向他。
有一天,戈特孟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昏昏欲睡,但他心里有着甘苦的感觉,不断激跳,满怀爱情、悲哀与绝望。他听见11月的风刮着屋顶的声音,他在入睡之前躺了好久,一直睡不着,这已经变成了习惯。每当他睡不着时,他就跟往常一样,低声地吟着圣母玛丽亚之歌:
玛丽亚,你高洁的圣身,
原罪不在你身上。
你是以色列民族的光荣,
你是天主面前罪人的辩护者!
歌声附着柔和的乐声沉入他的心中,在外面风也同时呼号着不和谐的歌,流浪之歌,森林与秋天之歌,无家可归者的生活之歌。他想到丽娣雅,想到那齐士与自己的母亲,在他不安的心里遂涌起重重的忧伤。
突然他吓得起身了,不相信地呆视着前面:房门是开着的,突然有个穿长白衣衫的人走进黑暗的屋里来了,原来是丽娣雅,她赤足走在石板上,悄然无声。然后,她轻轻地关上门,坐到戈特孟的床上来。
“丽娣雅,”他讷讷地说,“你是小鹿,你像白花!丽娣雅,你干吗?”
“我来找你,”她说,“只要一下子。我要看看我的戈特孟怎样躺在床上,我的心肝。”
她朝他躺下来,两人静静地躺着,心里都激荡不已。她让他吻着,让他的手惊叹地戏弄她的手臂和脚。但是,别的却不许可。她抚摸了他的手一会儿之后,又吻了他的眼,轻轻地站起来就隐没消失了。门响着,屋顶架上被风吹得阵阵发响。一切都像着了魔般,充满着神秘、不安、允诺与威胁。戈特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当他在不安的假寐之后又醒来时,他的枕头已经给泪水濡湿了。
两三天后丽娣雅又来了,这个又甜又白的幻象,同上次一样,和他睡了一刻钟,在他耳边低诉了许多话。他温柔地听她诉说,她睡在他的左臂上,他用右手爱抚她的膝盖。
“戈特孟,”她紧挨在他的颊边低声说,“我将不会再属于你的了,这真是悲哀。我们这点小小的快乐与秘密,不会持久了,尤丽安已经在怀疑,她会逼我把情形和盘托出。也许父亲已发觉了。要是他发现我在你床上,我的小宝贝,那你的丽娣雅就遭殃了,我会泪眼汪汪地站着望着树上,眼睁睁看着我的爱人被吊在树上,任风吹雨打。啊呀,你最好逃走,现在就走,免得父亲把你捆起来吊到树上去。我已经看见有人被吊过了,那是个贼。我不能看见你被吊,你宁可逃跑,把我忘掉。小宝贝,只要你不死,只要鸟儿不啄你的碧眼!不行,我的宝贝,你不能走——啊,如果你把我一个人丢下,我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