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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上的第一号美女。”她直视着我,我有点窘迫。“咱们下去吗?”

“只一手指[5]好吗?”

我又为她倒酒,用的可不止一个手指。她望着威士忌酒流进杯里,说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怕什么呢?”

“我不知道。怕玛吉。怕那些男孩子。怕那些可爱的澳大利亚人。”

“在这屋子里厮打起来?”

“天啊。真是蠢透了。有一个漂亮的以色列男孩,我正和他接吻。那是在开晚会嘛。也就如此而已。可是查利把这件事告诉了皮特。结果他们就寻衅吵架……天啊。你知道。糟透了。”

在楼下我有一阵子见不到她。她被一群人围住了。我去取了一杯饮料,高高举着从别人的肩膀上端过来。他们谈论着戛纳,谈论着科利乌尔和巴伦西亚。后面的房间响起了爵士乐,我到门口去看。窗外,在舞者的黑影那一边,是幽暗的树,淡琥珀色的天空。我同周围的每一个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疏远感。一个戴眼镜的女孩,松弛乏味的脸上长着一双近视眼,属于满腔热情的知识动物一类,生来注定要被骗子劫掠和剥削。她站在房间的那一边,独自一人,腼腆地微笑着。我猜她就是玛格丽特为我挑选的那位“漂亮英国姑娘”。她的嘴唇搽得太红了,像一种常见的鸟。我看见她,就像到了悬崖边,唯恐避之不及。我走到一个书架旁,在地板上坐了下来,装成在读一本平装书。

艾莉森跪在我身旁。“我喝醉了,就是那杯威士忌。嗨,尝尝这个吧。”是杜松子酒。她侧身而坐,我摇摇头。我想起了那位白脸英国女孩,嘴搽得很红。眼前这位姑娘起码是充满了活力。不很文雅,但充满活力。

“你今天晚上回来,我很高兴。”

她抿着杜松子酒,偷眼打量我。

我再次试探。“读过这本书吗?”

“咱们别拐弯抹角了。让文学见鬼去吧。你聪明,我漂亮。咱们来谈谈自己的真实情况吧。”

她的灰眼睛富于挑逗性,或者说挑战性。

“皮特呢?”

“他是飞行员。”她提到了一家著名的航空公司。“我们住在一起,时断时续,如此而已。”

“啊。”

“他正在美国修一门有关装备改换的课程。”她眼睛盯着地板,一下子变得认真严肃起来,判若两人。“订婚只是玛吉说的。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她眼睛半开半闭地瞥了我一眼。“我还是自由人。”

她是在谈她未婚夫的情况呢,还是想让我占便宜;自由是故作姿态还是真实情况,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你是做什么的?”

“什么都做,主要是搞接待。”

“在旅馆里吗?”

“哪儿都成。”她皱了一下鼻子。“我已经申请了一个新工作,当空中小姐,因此我前几个星期去补习法语和西班牙语。”

“明天我能带你出去吗?”

一个三十多岁的粗壮澳大利亚人走过来,斜靠在对面的门框上。“喂,查利,”她隔着房间冲他喊道,“他刚才把浴室借给我用。没什么的。”

查利慢悠悠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一个又粗又短的手指,以示告诫。他使劲站直了,摇摇晃晃地走开去。

“可爱极了。”

她把自己的一只手翻过来,望着手掌。

“你在日本的战俘营里被关过两年半,对吗?”

“不对。你为什么这样问?”

“查利被关过。”

“可怜的查利。”

一阵沉默。

“澳大利亚人是乡巴佬,英国人是假道学先生。”

“如果你……”

“我开他的玩笑,因为他爱我,喜欢我跟他开玩笑。但是如果我在场,别人谁也不敢取笑他。”

又是一阵沉默。

“对不起。”

“没关系。”

“是说明天吗?”

“不。是说你。”

尽管她教训我不要摆出居高临下的架势,让我有些恼火,但她还是逐渐地让我开了口,开始谈起自己的情况来了。她的手法是单刀直入提出问题,不允许作闪烁其词的回答。我开始谈自己是一个准将的儿子,谈孤独寂寞,主要不是美化自己,只是解释而已,这在我可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我在艾莉森身上发现了两个秘密。其一,在坦率背后,她极善花言巧语,玩得转男人,喜用性外交。其二,她的魅力在于她的真诚,也在于她有漂亮的躯体、一张能引起兴趣的脸,而且她自己对这些都心中有数。她能突然表现出诚实、认真、兴趣陡增,这种能力在英国人身上是极为罕见的。我沉默。我知道她在注视着我。过了一会儿,我看着她。她羞涩地若有所思,像换了个人似的。

“艾莉森,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