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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也像其他男人一样,想从她身上得到某种希望,对她说,她可以等我,不必太快对我作出评判等等。但是她用一个眼神打断了我的话。那眼神我永远不会忘记,因为那眼神几乎是仇恨的,她脸上的仇恨就像圣母马利亚脸上的幽怨,它可以扭转整个自然界的秩序。

“我默默地同她一起往回走,在一盏街灯底下向她说再见,旁边是一座长满了丁香树的花园。我们没有互相触摸,也没有说一句话。两张年轻的脸互相面对,突然变老了。其他一切声音、一切东西、整个阴暗的街道,全都尘封湮没了,只有我们告别的那一时刻在持续着。两张白脸。丁香花的香味。无边的黑暗。”

他停住了。他的声音里毫无感情。但是我想起了艾莉森,想起她看我的最后一个眼神。

“全都讲完了。四天之后,我很难受地在利物浦港区一艘希腊货船的船舱里蹲了十二个小时。”

一阵静默。

“后来你再见到过她吗?”

一只蝙蝠嘎嘎地从我们头顶飞过。

“她死了。”

我只好对他提个问题,让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是分别后不久的事吗?”

“一九一六年二月十九日凌晨。”我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天太黑了。“当时流行伤寒。她在一家医院工作。”

“可怜的姑娘。”

“一切都过去了。”

“你讲起来就像发生在今天。”他侧着头。“丁香花的香味。”

“老人的伤感。请原谅我。”

他凝视着黑夜。蝙蝠飞得很低,有一瞬间我看到它的黑色轮廓正对着天上的银河。

“这就是你一直不结婚的原因吗?”

“死去的人依然活着。”

树林一片黑暗。我想听到脚步声,可是没有。悬念。

“他们怎么活着呢?”

他又一次沉默,似乎沉默能比他自己更好地回答我的问题。但是当我断定他不会回答时,他却开口说:

“通过爱。”

他似乎不是在对我说话,而是对我们周围的一切说的;似乎她就站在门边的黑影里听着;似乎讲述他的过去又使他鲜明地看到了某一重大原则。我发现自己很受感动。这一次我们让沉默持续了下去。

一分钟后,他向我转过脸来。

“我希望你下星期再来,如果工作放得下的话。”

“如果你邀请我,什么也阻挡不了。”

“好。我很高兴。”可是他的高兴听起来只是一种礼貌。他又恢复了盛气凌人的架势。他站起来。“天晚了。睡觉吧。”

我跟他走到我的房间,他弯腰把灯点上。

“我不喜欢你们在那边谈论我的事情。”

“当然不谈。”

他直起身,面对着我。

“这样,下星期六我就能再见到你了?”

我微笑:“你知道会见到我。我永远忘不了这两天。即使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入选,或者说被选中。”

“也许答案就是你的不知情。”

“能被你选中可谓三生有幸。”

他探询着我的目光,接下来的举动有点奇怪:伸出手来,像在小船上一样,父亲般拍拍我的肩膀。好像我真的通过了一次考验。

“好。玛丽亚会为你准备早餐。下星期见。”

他走了。我洗了澡,关上门,熄了灯。但我没有脱衣服。我站在窗口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