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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外貌有魅力的男人,其灵魂未必有魅力。”

她说此话时表情冷淡,神情专注,我喜欢她那种神情。我偷偷看她脸部的侧面。我仿佛窥见了一个新世界,她们两个人扮演同一个角色,我同时拥有她们两人,一个黝黑,一个苍白。文艺复兴时期的淫秽故事讲到年轻女子夜间与男子易位而眠的事。我所憧憬的未来当然是和朱莉结婚,但出于审美的需要,这位同样迷人却风格迥异的小姨子必须随她一起来。孪生姐妹在一起,随时都有微妙的差别、不同的暗示、个性的融合,还有难以区分的两个灵魂和肉体的相互作用。

她小声地对我说:“现在我得走了。”

“我说服你了吗?”

“你尽力了。”

“我可以陪你走到你躲藏的地方吗?”

“你不能到那里去。”

“也罢。但是我也需要恢复信心。”

她犹豫不决:“你必须答应,我叫你回去,你就得回去。”

“就这样说定了。”

我们站起来,向星光中的波塞冬雕像走去。尚未到达雕像前,我们就发现那里不止我们两个人。我们一下呆住了。大约二十五码以外,从雕像周围空地朝海一面的丛林里钻出来一个白色的人影。我们刚才讲话很小声,谁也听不到,但是我们还是吓一大跳。

朱恩小声说:“天啊。真是见鬼了。”

“那是谁?”

她抓住我的手,叫我离开。

“是我们一只可爱的看门狗。不要采取任何行动。你只能陪我走到这里了。”

我回过头尽量把他看得更清楚些。是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未来的男护士,他脸上戴着某种黑色面具,相貌看不清楚。朱恩捏我的手,目光和我对视,表情和她的姐妹一样坦率。

“我信任你。请你也信任我们。”

“现在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我不知道。但是请你不要争辩。你回别墅去吧。”

她迅速俯身向前,把我拉过去亲了一下脸颊。接着她便朝着白大褂走去。当她走近那男人的时候,我追上了她。他默默地站在一边,让她走进更黑的树林里,但是他立即又把丛林的通道挡住了。当我走近他的时候,比刚看到他时更加吃惊,我突然明白他并没有戴面具。他是个黑人,个子高大,可能比我大五岁左右。他毫无表情地盯着我。我走到距他大约十英尺的地方。他伸出手臂表示警告,挡住了去路。我可以看出,他的肤色比一些黑人淡一些,脸部光滑,两眼清澈像野兽,目光凝滞,全神贯注于我的下一个举动。他的架势像个运动员,拳击手。

我停下脚步说:“你戴豺面具的时候更漂亮。”

他一动不动。但是朱恩的脸又出现在他的背后,一副焦急、恳求的样子。

“尼古拉斯。请你回别墅去吧。”我看她目光焦虑,转过头来注视着他。她说,“他不会说话。他是哑巴。”

“我以为黑人低能儿早已与奥斯曼帝国一起灰飞烟灭。”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的印象是我说的话他根本就听不懂。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双手抱臂,把架势进一步拉开。我看出他的白大褂里面穿着高圆翻领夹克。我知道他希望我向他发起攻击,我挡不住诱惑,很想接受他的挑战。

我要让朱恩来作决定,于是我把目光投向他背后的朱恩:“你不会有事吧?”

“没事。请你走吧。”

“我在雕像旁等着。”

她点点头,转身走了。我回到海神旁边,坐在海神站立的石头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铜脚踝。那黑人袖手而立,像博物馆里一个厌倦的服务员,也许更像一个腰挎短弯刀的亲兵,在皇帝内宫门口站岗。我放开脚踝,点着一支香烟,以抵消体内分泌出来的肾上腺素的刺激。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尽管她们两姐妹说是有一个藏身之所,但是我还是仔细聆听,希望能听到小船的发动机声。到处一片寂静。我不仅感到自己在一位漂亮姑娘面前男子汉的尊严受到了侮辱,而且感到浑身不自在,有一种负罪感。此时,我们秘密幽会的消息显然已直接传回到康奇斯耳朵里了。也许他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倒不是怕为精神分裂症那一套胡说八道跟他彻底摊牌,而是怕因严重违反他的规矩而被他永远驱逐出去。我考虑过以某种方式收买黑人,跟他理论,求他。但是他只站在黑影中等候,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有一丝种族的或个人的特征。

忽然,从底下海边某处传来一声口哨,事态发展的节奏突然加快。

白色的人影快步流星向我走来。我站起来说:“请等一等。”但是他人高马大,比我还高两英寸,敏捷得像一只豹子。他的表情一本正经,不,是愤怒。他不怀好意——我有点害怕——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和残暴。我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是亨里克·尼加德的黑人替身。他冷不防朝我脸上啐了一口,然后猛地把我推回到雕像的石头底座上。底座的边缘正好卡在我双膝的后弯部,我不得不坐了下来。我忙着擦鼻子上和脸颊上的唾沫,他已走下山坡扬长而去。我张开口想在背后骂他几句,后来又咽回去了。我掏出一方手帕,不停地擦脸。脏死了。当时要是康奇斯站在我面前,我非杀了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