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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没有吸取教训。你还是按照他们的剧本在表演。”

她也不示弱,对我怒目而视,用愤怒回敬我的愤怒。

“我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我以为你已经改变了。”

后来我为什么会那样做,我自己也不知道。既不是有意的,也不是本能的;既不是冷血的,也不是热血的。但是事情一旦做了,似乎也就成了必要的行动,同时也没有违反诫命。我抡起胳膊,狠狠地在她的左脸上打了一巴掌。这一击是她绝对没有料到的,几乎打得她失去平衡。她十分吃惊地眨着眼,缓慢地举起左手来捂住自己的脸颊。我们在一种恐怖的气氛中互相怒目而视良久:整个世界仿佛消失了,我们正在空中跌落。深渊可能很窄,但它是无底的。我看见艾莉森背后的小路上有人停下了脚步。有一个男人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印度人坐着看热闹。她的手还捂着脸,眼睛渐渐湿润了,肯定是被打痛了,也可能是因为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们在那里默默站立,在我们的全部过去和我们的全部未来之间颤抖着,搜寻着。在那一刻,裂变和聚变之间的差别在于虚无之中,在最微小的动作之中,在背叛和进一步的误解之中,我终于明白了最后的真相。

其实并不存在监视的眼睛。那一排窗户背后没有人,是空的。整个剧场也是空的。实际上那里并不是剧场,他们也许告诉她是剧场,她相信他们的话,我又相信了她的话。也许这一切都是为了把我引到这里来,给我上最后一课,进行最后的考验……像在《阿斯特雷》里一样,任务是把狮子、独角兽、魔术士和其他神秘的怪物都变成石头雕像。我把目光从艾莉森身上移开,遥望远处那一排窗户,那些临街门面,别墅顶上的豪华白色人字墙造型。一切全都符合逻辑,上帝的游戏达到了完美的高潮。他们隐匿起来了,只剩下我们俩。我完全肯定,然而……经历了这许多之后,我怎么能如此完全肯定?他们怎么会如此冷漠,如此不近人情——如此漫不经心?把骰子灌好了铅,却又退出了赌局?

我回过头来,朝小路望去。那些看客轻松自如,正在继续漫步。似乎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男性暴力,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已经引不起他们的兴趣了。艾莉森一动不动,仍然用一只手捂着脸颊,但此时她已低下了头。她试图抑制住眼泪,不让它流下来,你可以感到她在呼吸的时候,气息微微发颤。她用沮丧、绝望、几乎听不到、可能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声音说。

“我恨你。我恨你。”

我一声不吭,也没有去碰她。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同她的声音和言辞完全一致:仇恨,痛苦。有史以来每个女人都有这种怨恨。但是我还是依恋着那对热情的灰眼睛中的某种东西,某种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又一直害怕见到的东西,它是隐藏在一切仇恨、受伤害和眼泪后面的本质性东西。一个小小的步骤正在酝酿之中,一块被打得粉碎的水晶正在等待再生。她又开口说话,似乎是要把我从她眼睛里看到的东西抹掉。

“我确实恨你。”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开?”

她摇了摇突然低下的头,似乎我这个问题提得不公平。

“你知道为什么。”

“不。”

“我见到你两秒钟之内就知道了。”我往她身边靠得更近些。她把另一只手也举起来捂住脸,好像我还会再打她似的。“现在我明白你那句话了,艾莉森。你说的话。”她依然等待着,双手捂着脸,仿佛刚听到遭受什么惨重损失的消息。“你不可能恨一个真的跪着的人,没有你,他永远只是半个人。”

她低着头,埋着脸。

她沉默不语,她永不再开口说话,永不宽恕,永不伸出手来,永不离开这一凝滞的现在时。一切都在等待,悬而未决。秋天的树,秋日的天空,无名的人们,全都悬而未决。一只黑鸟,可怜的傻瓜,不合时宜地在湖边的柳树上歌唱。别墅上空飞过一群鸽子,破碎的自由,机遇,拼字游戏。不知从哪里飘来了烧树叶的刺鼻气味。

让从没爱过的人获得爱

让一直在爱的人获得更多的爱


[1]圣本笃(约480——约547),西方天主教隐修制度的创始人,创办意大利卡西诺山隐修院。

[2]佩鲁吉诺(约1446-1523),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

[3]古代意大利中部一民族,公元前三世纪时被罗马征服。

[4]J.弗美尔(1632-1675),荷兰风俗画家。

[5]狄兰·托马斯(1914一1953),英国诗人,作品多探索生与死、爱情与信仰。

[6]古希腊每年在厄琉息斯城举行的秘密宗教仪式,祭祀谷物女神及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