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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里查说,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的话,他在星期六下午便可以将一切录在磁带上了。在星期五晚上,他给科弗利打电话,告诉他四点钟来。磁带放在科弗利的办公室里,四点钟他将磁带拿到操纵台所在的房间里。他非常激动。在中心似乎只有他和格里查两人。不知什么地方有一个电话铃在响着,没有人去应答。他的演化为二进制数字的指令要求机器计算诗歌的字数,计算单词数,然后将词按使用频率排出一张顺序表来。格里查将指令和磁带放进一对塔形装置里,并打开操纵台上的几个开关。在那样的环境中,他的自我感觉是最好的,便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俨然一个甲板水手。科弗利因为激动而满头大汗。纯粹是为了聊聊天,他问了格里查几个关于他母亲和妻子的问题,而格里查因为站在操纵台前俨然感觉身价百倍,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打字机滴滴答答大声响了起来,科弗利转过身去。当机器停了下来,格里查从架子上将纸条撕下来,递给科弗利。诗歌的字数为15 357。词汇数为8 503。单词按出现频率的顺序为:“沉默糅合着痛苦的被唤醒的坠落/死亡的金色的世界将一切攫住/爱情的苦恼超过它的甘芬/那天使脸上堕落的创痕/表明天堂也有怨恨。”
“天啊,”科弗利说,“还押韵呢。这是诗。”
格里查在房间里转一圈把电灯关上。他没有答话。
“这是诗,格里查,”科弗利说,“难道这不奇妙吗?我是说诗中有诗。”
格里查的淡漠是无情的。“是啊,是啊,”他说,“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儿。我不想被抓住。”
“但是,难道你没看出来,”科弗利说,“在济慈的诗中有诗?”想象一下在宇宙的构成中潜伏着数字和谐的可能性,然而,这一和谐却包括诗歌倒令人困惑了。科弗利俨然感觉自己是一个正在崛起的世界公民,是这世界的一部分。生活里充满了新鲜的活力,新鲜的活力无处不在!“我想,我最好告诉谁,”科弗利说,“这是一个发现,你知道的。”
“镇静点,”格里查说,“你告诉别人,人们就会知道我在下班之后使用了操纵台,我会倒霉的。”他把所有的电灯都灭了,他们来到走廊里。在走廊的尽头一扇门打开了,基地主任莱姆尔·卡梅伦博士向他们走来。
卡梅伦是一个矮小的人。他走起路来有点儿驼背。他的冷酷和聪明是富有传奇性的,格里查和科弗利都很怕。卡梅伦的头发是黑色的,没有光泽。他将头发理得那么长,额前挂着一圈卷发。他的皮肤是深灰黄色的,脸颊上却泛着细腻的红晕。眼睛散发忧郁的神色,而他的眉毛,突出来像遮篷一样,毛茸茸的,使他看上去与众不同,令人生畏。他的眉毛足有一英寸厚,是带深色斑纹的那种灰色,一簇一簇的,就像是野兽的皮毛。两缕眉毛就像是建筑结构上的横梁,被提升到一定的位置才好支撑他的知识和权威似的。其实我们都知道浓重的眉毛并不能支撑任何东西,即使空气也不能。它们也与智力或思想无关。然而,正是他的眉毛把这两个男人吓得够呛。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他问的是科弗利。
“沃普萧。”他说。
即使卡梅伦曾经接受过洛伦佐的恩惠,他也没有任何的表现。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他问道。
“我们刚对约翰·济慈的词汇做了一个统计。”科弗利以非常认真的态度说。
“啊,是的,”卡梅伦说,“我自己对诗歌也非常感兴趣,虽然大伙儿都不知道。”他抬起脸来,冲着他们微微一笑。那微笑不是虚伪就是逢场作戏。他用训练有素的抑扬顿挫的声调背诵道:
有如许的世界,围绕它们的太阳
编织着日夜,
有多少像人一样思索的东西,
如今深埋在石头或泥土之下!
他们被光捕捉的故事
来到我们中间,然而无法知晓
那是喜剧抑或是悲剧,是朋友抑或是敌人的一瞥。
那朦胧而晦涩的言辞,
来自远方,来自很久很久之前。
科弗利没有说什么,卡梅伦眯细眼睛望着他。
“我以前见过你?”他问道。
“是的,先生。”
“在什么地方?”
“在山里。”
“星期一到我办公室来,”他说,“现在什么时候了?”
“七点一刻。”科弗利说。
“我吃饭了吗?”他问道。
“我不知道,先生。”科弗利说。
“我感到纳闷,”他说,“我真感到纳闷。”他独自向电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