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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病了吗?她知道,大街和大街上的人们会这样善意地给她定性,然而,她断然拒绝这样的定性。如果说她病了,那么,摩西也病了,埃米尔也病了,医生也病了,整个人类都病了。如果她用一两年每星期去找赫佐格医生三次,让她摆脱她的记忆和困惑,这世界,这村子就会宽宥她的罪行。她最后见到赫佐格医生是他正在和一位穿着鲜红衬衫的肥胖女人跳舞。难道不正是她对盲从和麻木的深恶痛绝,对心理的、性的和精神的健康的厌烦给她带来麻烦的吗?她无法相信,她的痛苦可以用疯癫来掩饰。这是她的肉身,这是她的灵魂,这些是她的需求。
当她走进屋子时,她的小儿子前来迎接她,她将他充满爱意地抱在怀里。当他回到厨房去,她便在浴室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麻醉一下她的痛苦。她给她的牧师打电话,问他她能否马上见到他。他的妻子巴斯康姆夫人接的电话,她友爱地邀请她来。巴斯康姆夫人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好闻的香水和雪利酒味,把她让进了教区长住所。她本来要一下午打桥牌的。梅利莎知道,如果她期望过一种以打桥牌为中心的生活的话,那就是多愁善感在作祟。然而,这女人朴实和欢快的性格在梅利莎的内心激起了一阵可怕的渴望。巴斯康姆夫人的自我控制力就像一栋坚固的房子一样坚实,窗户闪耀着光亮,而梅利莎感觉自己却总是轻易地陷进各种各样残酷的险恶境地。巴斯康姆夫人引导她走进客厅,教区长正跪在一座壁炉前,在用火柴点燃纸引火。“下午好,”他说,“下午好,沃普萧夫人。”为了某种理由,他说了她的姓“沃普萧”。他是一个肥胖的男子,头发里夹杂着令人不快的白发,就像冬日最后的残雪,拥有一张强壮的、平淡的脸。“我想我们还是有点儿火好,”他说,“还有什么比火更能刺激谈兴的呢?请坐,请坐。我还要做一个忏悔。”她听到这个词感觉一惊。“巴斯康姆夫人的桥牌俱乐部,她的三个俱乐部之一,今天下午聚会,我决定给自己一个假期,整个下午都用来看电视。我知道许多人不赞成看电视,然而,在今天下午,我的—我能这么说吗—胡闹的时间里,我看了非常有趣的短剧,棒极了的演技,棒极了的表演。我发现在现今的电视上,人们的演技要比我们在剧场看到的演技高超多了,对这个发现我一点儿也不惊奇。我看了一出非常有趣的短剧,讲一个女人憎恶中产阶级单调的家庭生活,受到诱惑—我说诱惑,压根没有什么要不得的东西—放弃了她的家庭,从事商业企业经营。她有一个非常令人讨嫌的婆婆。那婆婆倒不是真的令人讨厌,我想,你也许可以说,那是一个因为一系列不幸的遭遇而形成了怪异性格的女人。她是一个占有欲特别强的女人。她感觉女主人公忽略了自己的丈夫。啊,这婆婆非常有钱,她死后,他们绝对可以指望获得一笔相当可观的遗产。他们去湖边野餐—啊,拍得很好—在一场暴风雨中,婆婆淹死了。下一场戏就在律师的办公室里,宣读遗嘱,他们惊讶地发现他们一个子儿也得不到。啊,这妻子并不失望,在这次事变中,她在她自己身上发现了新的力量源泉,将自己的一切重新奉献—就是所谓的无私奉献—给家庭。这太有深意了,我觉得,如果我们更经常地看电视,看到别人的痛苦和问题,我们的自私也许会更少一些,也许会较少地以自我为中心,较少地被我们自己的小问题所压倒。”
梅利莎来找他是为了获得同情,但她觉得与其找他还不如去找一扇谷仓的门或者一块石头。有那么一会儿,他的愚蠢,他的俗气,似乎看上去是不可侵犯的。如果他对她没有同情心的话,那么,她是不是有责任对他施以同情,竭力去理解他,至少去容忍一个壮实且朴实的男子没完没了地赞扬电视上的蠢行呢?使她感动的是,当他倾身对着壁炉的火时,他表现出来一种古老的献身精神。到他家的人没有谁会是为了来告诉他教区委员会的头儿被当地警察当作殉道者杀掉了。如果她在礼拜仪式外用基督耶稣的名义说话,她感觉他会非常尴尬的。他并没有过错,他并没有选择历史的这一刻,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醉心于赋予对我们的主的激情以热情和现实感。他失败了,坐在壁炉火旁的他和她一样是一个失败的人,就像所有其他失败的人一样,他值得人们的同情。她感觉到他多么急切地想避开她的麻烦。谈论诸如教堂事务,棒球世界赛,有盖菜肴的晚餐,彩色玻璃的高价,电热毯的舒适,什么事都可以谈,就是不谈她的麻烦事。
“我犯罪了,”梅利莎说,“我犯罪了,对于犯罪的记忆太痛苦了,压力几乎无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