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派克袭击者_2011年夏末(第19/24页)

“然后呢?”

“我对在此之前达成认罪交易抱乐观态度,先生,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凭什么?我凭什么要帮她?实在太想当然了。”

“什么想当然,先生?”

“我母亲的整个大谜团——上大学、抗议、被捕——我完全不知道。她从不告诉我的秘密又多了一个。”

“她肯定有她的理由。”

“但我不在其中。”

“必须要说,你母亲现在迫切需要帮助。”

“我不会写那封信,我不在乎她坐不坐牢。”

“但她是你母亲啊,先生。她生了你,先不说太煽情的,她哺育了你。”

“她抛弃了我和我父亲。一个字也没留下。就我所知,那以后她就不再是我母亲了。”

“一丁点儿家庭团圆的愿望都没有?内心深处就不想要一个母性角色,填补因为缺少她而变得空洞而虚无的人生?”

“我得走了。”

“她生了你。她亲吻你碰疼的地方。把三明治切成小块,免得你噎住。你希不希望生命中有一个人,会在你过生日的时候寄贺卡给你?”

“我要挂电话了。再见。”

6

收到第一条与劳拉·波茨坦有关的短信时,萨缪尔正在机场咖啡店听做卡布奇诺时发出的汩汩声音。发信人是院长,那位瘟疫文学的专家。见了你的一名学生,她写道,对你做出了异乎寻常的指控。你真的对她说她很蠢吗?萨缪尔略读完剩下的内容,觉得身体越来越深地陷入了座椅。你的不恰当言论让我震惊莫名。我看不出波茨坦小姐哪里蠢了。我允许她重写论文以争取全部学分。我们必须立刻讨论此事。

这家咖啡店正对登机门,飞往洛杉矶的午间航班即将在大约十五分钟后开始登机。他来这儿见盖伊·佩里温克尔,他的编辑兼出版商。他的头顶上是电视机,处于静音模式,屏幕上的新闻节目正在播放萨缪尔的母亲朝派克州长扔石块。

他尽量视而不见,听着周围各种各样的声音:点咖啡的叫喊声,公共广播宣布近期危险等级如何如何和请不要让行李离开视线,孩童哭闹,泡沫和蒸汽,牛奶沸腾。咖啡店旁边是个擦鞋摊,两把抬高的椅子仿佛王座,擦鞋的男人坐在底下,是个黑人,正在看书,打扮成这份工作需要的样子:背带裤,报童帽,一身大致二十世纪初的行头。萨缪尔在等佩里温克尔,佩里温克尔想擦鞋,但正在犹豫。

“我是个衣着入时的白种男人,”佩里温克尔望着擦鞋的男人说,“他是少数族裔,身穿降格的服装。”

“所以这有什么关系?”萨缪尔说。

“我不喜欢这个画面。我讨厌这个视觉呈现。”

佩里温克尔今天下午待在芝加哥,但行程目的地是洛杉矶。他的助理打电话说要见萨缪尔,但时间只够他在机场碰头。于是助理给萨缪尔买了张机票,一张去密尔沃基的单程票,助理说萨缪尔愿意飞当然可以飞,但主要目的只是让他通过安检。

佩里温克尔打量着擦鞋男人:“知道真正的问题是什么吗?问题是手机拍照。”

“我这辈子还没让人给我擦过鞋。”

“你别穿运动鞋了。”佩里温克尔说,甚至没看萨缪尔的脚。意思是他们在机场见面才几分钟,他就看见并明白了萨缪尔那双鞋很廉价的事实。另外几点多半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萨缪尔在他的出版商身边总有这种感觉:相比之下不怎么体面,有点衣衫褴褛。佩里温克尔看上去四十来岁,但其实和萨缪尔的父亲差不多年纪——六十五岁左右。他似乎战胜了时间,靠的是比时代更酷。他昂首挺胸,姿态僵硬,带着帝王气度,就好像他当自己是昂贵且包装精致的生日礼物。他的薄皮鞋毫无折痕,像是意大利货,鞋尖略微上翘。他的腰围比机场的其他成年男性小至少二十厘米。他的领带扎得比橡果还要紧还要硬。他略显灰色的头发剃成完美的一厘米平头。站在他身旁,萨缪尔总觉得自己那么肥那么大。他买的都是成衣,不合身,多半大了一码。佩里温克尔的贴身正装将身体塑造出利落的角度和笔直的线条,而萨缪尔的形体显得松松垮垮。

佩里温克尔就像手电筒,照亮了你的全部缺点。他让你有意识地想到你外在投射的自我形象。举例来说,萨缪尔在咖啡店通常会点卡布奇诺,但坐在佩里温克尔对面,他却点了一杯绿茶。因为卡布奇诺似乎太俗套,而且他认为佩里温克尔会给绿茶较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