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敌人、障碍、谜题、陷阱_2011年夏末(第19/20页)

没有任何东西能提醒他,除了地下室的那些箱子。

家庭作业。日记。信件。学校心理医生的所有笔记。关于费伊的所谓问题。惊恐发作。精神崩溃。编造故事吸引注意。全都记录在案。就在这儿,柳谷。储藏间。地下室。积累了许多年的文字资料。弗兰克全都保留了下来。

他有好些年没见过她了。她消失了,弗兰克当然活该。

用不了多久,他希望他再也不记得她了。

他的意识正在逐渐瓦解。

感谢上帝,很快他就会只是弗里乔夫了。他会只记得挪威。他只会记得自己在全世界最北的城市度过的快意青春。整个冬天熊熊燃烧的炉火。夏天灰蒙蒙的子夜天色。盘旋变幻的绿色极光。从将近两公里外就能看见的黑鱼群。要是运气好,记忆之墙会只包围这一个瞬间:他在船尾钓鱼,将一条大鱼拉出水面。

要是运气好。

要是运气不好,他就只能和其他记忆做伴了。可怕的记忆。他会看着自己眺望红色房屋,望着它在远处越来越小,感觉自己随着它的消失而变老。他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演那段记忆,他一辈子的错误。清醒的噩梦将是他受到的惩罚:坐船离开家乡,驶入渐暗的黑夜,得到自己的报应。

6

萨缪尔从没听弗兰克外公说过这么多话。他漫长的独白令人困惑,偶尔有一些清醒的时刻,萨缪尔抓住机会,记下几个至关重要的细节:他母亲怀孕后因为难堪而前往芝加哥,费伊童年时的全部记录就在这儿,柳谷的几个箱子里。

萨缪尔向护士打听那些箱子,护士领着他走进地下室。地下室是一条水泥砌成的长廊,有许多铁链网隔开的储物笼。遗忘之物的动物园。萨缪尔在一层灰尘下面找到了家族宝藏:旧桌椅和瓷器橱,不再走动的老爷钟,堆得像是坍塌金字塔的箱子,黑色地面上的黑色水坑,头顶上的日光灯映出雾蒙蒙的绿色光氛,霉菌和湿纸板的难闻气味。他在这一切之中找到了标着“费伊”的几个大箱子,全都沉甸甸地装满了文件:学校里的小项目、老师的字条、病历、日记旧照片、亨利的情书。他翻阅这些材料,母亲的新形象逐渐成形,不再是他小时候那个遥不可及的女人,而是一个满怀希望的羞怯女孩,正是他一直渴望了解的那个真实人物。

他把箱子装上车,打电话给父亲。

“完美的一天献给冷冻食物,”父亲说,“我是亨利·安德森。有何贵干?”

“是我,”萨缪尔说,“咱们得谈谈。”

“好的,我很愿意和你面对面沟通一下,”他用工作场合的那种礼貌、做作、尖细的轻快语气说,“我乐于尽快和你讨论此事,时间由你安排。”

“别这么说话了。”

“我们最近有一场在线研讨会你也许会感兴趣?”

“是不是,那什么,你老板就站在你背后?”

“我赞同你的看法。”

“好吧,那就听我说。我想告诉你,我搞清楚了老妈的一些事情。”

“我看这就超出我的专业范围了,但我乐于将你转给或许能帮助你的其他人。”

“求你别这么说话了。”

“好的,我明白。非常感谢你的宝贵意见。”

“我知道老妈去过芝加哥,也知道了原因。”

“我认为咱们应该就此面谈一下。能和你约个时间吗?”

“她离开艾奥瓦是因为她怀孕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没脸待下去,所以离开了镇子。现在我知道了。”

线路的另一头陷入沉默。萨缪尔等待片刻,然后说:“老爸?”

“这不是真的。”他父亲说,语气变得沉静,用的是他平时的声音。

“是真的。我去找了弗兰克外公。他全都告诉我了。”

“他告诉你的?”

“对。”

“你在哪儿?”

“艾奥瓦州。”

“自从你母亲出走,他和我说过的话不超过十个字。”

“他生病了。他在吃几种非常厉害的药。一个副作用就是丧失抑制能力。我认为他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我的天。”

“你必须告诉我真相。现在就说。”

“首先,弗兰克错了。那是个愚蠢的误会。你母亲在有你之前没怀过孕。”

“但弗兰克说——”

“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想。他认为那是真的。但我告诉你,事情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