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分 去杠杆化_2011年夏末(第9/22页)
“等一等,你说巨怪还是半兽人?”
“来挑事的半兽人。[2]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有些半兽人玩家看见了烛光守灵的帖子,转到仅供半兽人进入的论坛里,我当然没看见,因为我不上他们的论坛,因为我有自尊。”
心率监测仪之所以不哔哔叫,萨缪尔心想,是因为现实生活中的心率监测仪并不哔哔叫。哔哔叫是好莱坞的艺术夸张,用来向观众表达患者胸腔内正在发生什么。连接在庞纳吉身上的心率监测仪只是慢慢地打出一条参差细线,使用的窄幅卷轴打印纸很像收银机里用的那种。
“所以我们完全不知道,”斧人说,“我们在雾水角悬崖上守灵的时候,一群半兽人藏在北面不远处的一个洞穴里。我们的仪式进行到一半,我必须强调一下——除了跳霹雳舞的那家伙,他后来脱光了衣服到处跳来跳去——场面非常庄严肃穆和美丽,但刚进行了一半,我正在演讲,赞扬庞纳吉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好人,我们多么希望他能尽快痊愈,我号召大家寄祝福卡给他,我把医院地址念给大家听,这样他们就可以寄真正的纸卡了,结果突然一群半兽人从树林里冲出来开始杀人。”
漂亮的女医科生似乎在咬铅笔,不知道是为了忍住微笑还是大笑。也可能她吸烟,这只是一个吸烟者无意识的口部癖好。医生的脑袋亮得像是还没拆封的新保龄球。
“我们所有人的半兽人警报同时响起,大家转过身开始和他们厮杀,”斧人说,“但我们不可能和他们打。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都拿着蜡烛?”
“因为我们都拿着蜡烛。”
医生甚至没有眉毛和睫毛,萨缪尔过了几分钟才意识到这个令人不安的特点。在此之前,萨缪尔只是觉得他不太对劲,但具体哪儿不对劲就说不出来了。
“于是有个半兽人上来和我打,”斧人说,“我本能地抡起手里的东西,虽然打中了他,但用的是一根蜡烛啊,伤害只有零点,他一遍又一遍地发ROFL[3]。于是我点开控制面板,选择角色分页,点中蜡烛,然后在武器分页里点长剑,然后双击交换,游戏系统问我你确定要切换物品吗?从头到尾半兽人一直慢吞吞地在用斧子砍我的脑袋,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挥舞武器,我像一棵树似的傻站在那儿,完全无法阻止他,我简直想对游戏吼,对,我要切换物品!我他妈的非常确定!”
医生和学生都望向突然爆发的斧人,厌恶的表情像是在说,要不是你救了这个患者的小命,而我们能用这个患者写出一篇妙不可言的好论文,我们早就把你扔出去了。
“所以总而言之,”斧人稍微冷静了一些,“到最后我也没机会切换武器,因为没等我走完整个流程,脑袋就已经被砍掉了。我的鬼魂在最近的坟场复活,我让鬼魂跑回躯体里重生,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
“半兽人还在那儿。”
“半兽人还在那儿,而我还拿着一根他妈的蜡烛。”
“——还有乳酸性酸中毒,”医生说,声音稍微响了一点,想盖过斧人的大嗓门,“还有甲状腺机能亢进、尿潴留、义膜性喉炎。”医生的完全无毛越来越像一种疾病,而非美学的取向了,他大概患有某种遗传失调症,整个童年都在被其他孩子嘲笑,萨缪尔不禁为盯着他看而感到有些内疚。
“同样的事情重复了二三十次,”斧人说,“我回到身体里重生,几秒钟之内被砍死。复活,死掉,重复。我等半兽人玩厌,但他们就是不停下。我最后气得要命,干脆退出游戏,在仅供半兽人的论坛上好好发了一通火,说半兽人突袭我们守夜的行为不符合道德,应该受到谴责。我说管理方应该禁掉这些人的账号,他们应该向我们公会的所有人道歉。这就引发了一场大辩论。”
“结论是什么?”
“半兽人说这种行为完全符合半兽人的身份。他们说,趁我们守夜屠杀我们符合游戏世界的规则,尤其是半兽人的行为模式。我说有时候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在某些地方有所重叠,现实世界应该优先,比方说一群朋友为他们病重的领队和伙伴庄严守夜的时候。他们说他们的半兽人角色不知道‘现实世界’是什么东西,对角色来说,《精灵征途》是唯一存在的世界。我说假如是这样,它们就不可能知道守夜仪式的存在了,因为半兽人没有笔记本电脑,无法进入仅供精灵登录的论坛,而就算他们能上网,也不可能理解论坛里的文字,因为半兽人读不懂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