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勿忘我

“我们总是会很快忘记那些自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事情。我们像忘记爱一样忘掉背叛,像忘记低语一样忘掉尖叫,忘掉我们是谁。”

——琼·迪迪翁(Joan Didion)

随着生命中的男人一个个离去,弗吉尼亚感到寂寞,好像被人出卖了一般。她又一次觉得必须依靠自己的智慧为爱情和不断消耗的财政状况找到出路。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她设立了弗吉尼亚·约翰逊·马斯特斯学习中心,打算通过非面对面的疗法治疗“性功能障碍、失调及性不满”。该中心还计划通过网络及邮寄等方式售卖录像带,涉及的主题有“夫妻和亲密的力量”以及为50多岁的人群准备的“一生的亲密(生命结束前性也不会结束)”。一个多事的记者对她从明确的退休生活中走出来重新开始这一切感到奇怪,吉尼回答,“关于性,许多人依旧没有闹明白。”尽管她用了马斯特斯的名字来提醒人们她是谁,但这一尝试还是以失败告终。

吉尼没有自己的学位,现在也不再跟比尔合作,这才发现要在这个她曾经协助提出并规范了标准的领域进行性疗法的研究非常困难。“人们对她的信任是因为她在他身边。”比尔的前同事朱迪斯·塞法尔解释道。“她没有得到认可。虽然有一些荣誉学位,但如果你背后没有别的支撑,除非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否则自己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吉尼多年来一直预订着一项报纸剪辑服务,用以记录所有提及“马斯特斯和约翰逊”的文章。但如今她表现得对名声已经没有太大兴趣了。“以前只要发生点什么事情,一定会引用我们说过的话。”她回忆道。“马斯特斯善于说俏皮话,但我不会。每次别人问个问题,我总是想长篇大论一番。也就是在最近10年,人们谈起这个问题(与性有关的)时才不再每次都提到我们。这反而让我觉得有点开心。”

比尔去世加上李·辛格勒的离开令吉尼对她长大成人的孩子丽莎和斯科特越发依赖了。她认识到了自己无休止的工作对他们所造成的感情创伤。“这些事情会让我一直后悔的,我错过了许多次学校里进行的母亲聚会。早些年间我们不停地做演讲的时候,我到处旅行。他们是两个悲哀的小孩——和一个悲哀的母亲在一起”她对媒体承认。丽莎的丈夫对另一位记者解释了在弗吉尼亚·约翰逊家长大是什么样子的。“她女儿丽莎是被保姆带大的,常常被其他孩子嘲笑。”威廉·扬说,“因为约翰逊的工作让别的小孩以为她肯定是个妓女。他们不会不知道——马斯特斯和约翰逊都上《时代周刊》的封面了。”

比尔死后一年,吉尼犯了一次轻微的心脏病,那已经足以让她无力地倒在地上,苦等救援赶到。她同时还患有糖尿病、癌症,做过膝盖置换手术,还得了一些其他侵蚀她活力的疾病。在哪里生活、怎么管理剩下的资产,这些她全听儿子的建议。“目前斯科特全盘管理着我的生活,让他在这里照顾我真是悲哀,但他很害怕我要死了。”她解释道。“他希望我能待在一个可以得到细心照料的地方。”吉尼从来都不是能长久地待在一个地方的人。她卖掉了位于大学城的房子,最终搬到了一个高档的生活协助机构,那里有饭店、娱乐设施和豪华轿车服务。来到这个退隐之地,吉尼在一群寡妇和其他满头灰发的女士中间发现了西尔维娅——诺亚·温斯坦法官在与她的绯闻之后所娶的女人——但她没有打招呼。

弗吉尼亚有时候好像急于忘记过去。她老旧的剪贴簿被胡乱装进了箱子里。她销毁了从诊所带出来的性爱疗法记录和文件。“我保留着诊所工作的全部录像带——有成百上千条——一直储存着它们直到我上次搬家。”她回忆。“为了保存这些带子,我一个月大约要花300美元,已经这样放了好多年了。我儿子说,‘你准备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呢?’他把这些都销毁了。我同意他这么做。”听到这次销毁之后,罗伯特·科罗德尼大吃一惊。当年推翻了弗洛伊德分析法的那部分带子全部消失了,还有数百名病人的病例。他们的性功能障碍资料无疑可以供将来的医学院进行研究,给治疗师以及20世纪美国文化风俗学的记录者们以启发。“吉尼把所有的记录和带子——所有那些带子都是宝藏,还有那些不可思议的信件——一切都被扔到了垃圾堆里。”科罗德尼厌恶地说。“我想她这是出于内心卑鄙的对比尔的愤怒,因为比尔抛弃了她,并喜欢夸大其词。我跟她说过,如果让我作为中间人联系一个大学图书馆进行交易的话,我能够给他们争取到一大笔资金。”

尽管吉尼试图忘掉比尔,但每次受到一点点触动,她对比尔的愤怒就会浮现。她私下里对比尔的揭露和在公众面前呈现的故事越来越不一致。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接受电视节目《自传》的采访中,吉尼好像对马斯特斯给她提供了一个当医生的机会表示谦虚和感激。“他想找一个大脑是一张白纸的人,自己可以在上边写写画画。”她解释道。“那是他给我的一个礼物,但我觉得对他来说也很值得。”然而私下里,她称他为一个疯狂的权谋家,哄骗她做任何他想要的事情。“他是一个彻头彻尾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造就了他自己。”她声称,“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样的人——不管他实现这个目标没有——他确实在这样生活。”比尔不仅制造了自己的人格,而且还打造了她的形象,控制着她的行为和感情,并且程度比当时她意识到的还要过分,她对此感到怨恨。她埋怨他当时不让她尝试取得学位,让她在实验室里陪着他辛苦劳作而没时间陪孩子,还把她当作棋子挡在他和前妻莉比以及他们的孩子之间。他妨碍了她,导致她没能和另一个男人得到长久的幸福。在她生命中只有另外一个人曾经对她施加过这样的影响。她说,“他像我母亲那样操纵我——表扬我又惩罚我,惩罚我又表扬我。”她层层剖析着自己的人生。“他爱把我弄哭,然后再哄我。”离婚的痛苦迫使她写下他们的关系是怎么结束的。“多迪是如此嫉妒我,”她坚持说,“我跟他离婚时,他就把她给挖了出来。真是让人悲哀。他是如此热爱重新体验以往生活中的任何部分。”对任何怀疑她可能还爱着比尔的说法,吉尼都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