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108/128页)

这已经是短短几天内的第二次逃跑警报了。第一次响起时是因为那个名叫莱德勒的男人,传说他是抵抗组织的成员,还说他是和党卫军的一个逃兵一起逃走的。现在没有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那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了。他们之所以能够无所顾忌地从门口出去,据说是因为纳粹给了莱德勒党卫军成员的制服,站岗放哨的卫兵愚蠢到还请他们喝了几口伏特加。

警报声再次响起。逃跑也使得纳粹们有些慌乱:那可是对当局权威的蔑视,尤其是对他们已经制定的命令的违反。接连的两次逃跑对于施瓦茨休伯来说就是一种侮辱,他开始用脚踢他的部下,然后找人来代替逃犯,随便是谁都行。

囚犯们都知道,如果他们没有搞错的话,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他们要求包括孩子们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营地的露天道路上排队。他们点了好几次名,三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依旧站在那里。这是证明一个人都不少的一种方式,但同时也是对那些逃犯发泄怒气的一种报复方式。至少暂时是。

当卫兵们在营地上跑来跑去制造紧张气氛的时候,几百米开外的地方,记录员鲁迪·罗森博格悄悄地和另外一位同志弗雷德·韦茨勒待在一片漆黑的地方。他们俩藏在一个很小的、放有死人墓碑的藏身之处,只有他们那沉重的呼吸才给这漆黑的夜增添一丝生气。他的脑海里放映着几天前那些苏联人被吊在营地中央的画面:肿胀的发紫的舌头,眼珠子爆出眼眶,流着鲜血。

一滴汗从他的额头滴下,为了不移动分毫,他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擦它。现在是他和他的朋友弗雷德一起藏在苏联人建造的藏身之处。他们俩决定掷币赌胜负,非生即死。

营地警报继续刺耳地响着。他那伸向弗雷德的手触碰到了他的腿。弗雷德把他的手放在鲁迪的手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他们等了好几天想要看看纳粹们是否会拆掉这个藏身之处,他们没有拆,说明这个地方很安全。他们一下子打消了之前的疑虑。

在家庭营地,劳累了一天之后,蒂塔利用就寝号响起之前几分钟的自由时间,帮妈妈清除头上的虮子,防止他们变成虱子。为了能彻底清除虮子,她用那一小块梳子来回不停地在头发上梳着。妈妈对不讲卫生无法忍受,或者说是她之前无法忍受,如果蒂塔在没有用肥皂洗手之前就去拿任何东西,妈妈一定会批评她的。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只能忍受着这肮脏的一切。她想着战争之前的妈妈是什么样: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比她自己要漂亮很多,而且很优雅。

其他的一些女囚们也利用睡觉之前的这一会儿自由时间,清理着头上的虮子和虱子。同时,床与床之间还不忘讨论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有着记录员秘书的身份,既不用挨饿,也不用干很辛苦的工作,更不用经过筛选,因为纳粹很看好他。他居然也去干这种丢掉生命的冒险的事情。”

“没有人明白。”

“逃跑就等于自杀。几乎所有逃跑的人都被抓回来绞死了。”

“此外,要不了多久大家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另外一个人补充道,“据说苏联人打得德国人节节败退。战争可能这周就结束了。”

那句话让嘀嘀咕咕的人们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在无休止的战争中,终于在那个夜晚看到了人们迫切希望的乐观主义者的言辞。

“另外,”一个女人带着音乐家的声音说道,“每次逃跑都会给其他人带来惩罚,会有更多的约束、惩罚……在有些营地,作为惩罚,很多人被送到了毒气室。我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对我们做什么。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有些人太自私了,置别人于危险之中他们居然觉得无所谓。”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丽莎·阿德勒洛娃很少参与讨论。她不想引起注意,她也经常批评自己的女儿,说那样做一点儿也不谨慎。很奇怪的是,一位懂好几门语言的女人却经常保持沉默。然而,那天晚上她说话了。

“终于有一个对的声音了。”人群再一次点了点头,“终于有人说出真相了。”

大家都听到了嘀嘀咕咕赞同的声音。丽莎继续说道:

“最后,终于有人说出了真正重要的内容:我们完全不关心那个无论生死都要逃走的人。我们关心的是他给我们带来的伤害,是他让我们吃饭的时候少了一勺汤,是他让我们几个小时站在外面被点名。这才是最重要的。”人群中出现了疑惑的嘀咕声,但是她却继续说道,“您说逃跑没有用。他们会派出十几个巡逻队来追踪逃犯,这样会迫使德国人增派更多更多的人员到后方,否则的话,他们都去战场上和盟军作战了,那些逃跑者会来救我们。我们在这里分散敌人力量的战斗没有用吗?难道说,有用的是我们待在这里听从党卫军们对我们的安排,直到他们决定要杀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