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109/128页)
大家惊讶地都停止了议论,然后开始形成了两拨意见。蒂塔拿着梳子的手停在空中,她惊呆了。营房中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居然是丽莎·阿德勒洛娃的声音。
“有一次我听到一个女孩叫咱们‘老母鸡’。她叫得很对。我们每天除了在这里咯咯地叫着,再无他事。”
“你说太多了。”她前面的一个女人怒冲冲地尖叫道,“如果逃跑那么好的话,你怎么不逃呢?说得好听……”
“我的年龄不允许,也没有劲,而且也没有足够的勇气。我就是一只老母鸡,所以,我尊敬那些有勇气的、敢做我做不了的事的人。”
坐在她周围的那些女人一个个不仅沉默了,而且都哑巴了。甚至连善良健谈的、总是用歌唱家声音聊天的图尔诺夫斯卡夫人也好奇地望着她的朋友。
蒂塔把梳子放在床上,看着她的妈妈,就好像是通过显微镜在观察她似的,惊奇地看着这个经常在她身边,但却感觉完全与之前不同的一个人。她一直相信妈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尤其是自从爸爸死后,她就远离了发生在她周围的一切。
“妈妈,好长时间没有听到你说这么多话了。”
“孩子,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太多了?”
“一点儿都不多。”
相反,几百米远的地方万籁俱寂。黑夜中,如果两个逃跑者中的一个伸出手,即使是放到眼前也看不到一根手指头。在那个木板做的藏身之处,他们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时间过得让人无法忍受的慢,一呼吸到满是汽油味的令人窒息的空气他们俩就感到有点头晕。一位老囚犯告诉他们用煤油把烟草浸湿可以用来甩掉狗的追踪。
鲁迪注意到了旁边焦躁不安地呼吸着的弗雷德·韦茨勒。他们有时间反复思索着同样的事情。不再去想这一疯狂的举动是不可能的。他要放弃营地上有利的职位,在那里直到现在他可能还在一直等待着战争的结束之日。但逃跑的想法进入了他的身体之后,他现在已经无法阻止它了。无论是爱丽丝·芒克看他的最后一眼,还是赫希那发青的脸庞都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当他站在像坚不可摧的弗雷迪·赫希的面前看到他自杀的时候,他就觉得一个人不能相信任何东西。
对于爱丽丝的死他要说什么呢?他怎么能够接受,她的年轻和美貌居然不能阻止憎恨的车轮?对于纳粹们来说那些都没有障碍,纳粹们要杀死世界上最后一个角落的最后一个犹太人的决定是不可阻挡的。他们必须逃跑。但那些还不够。他们也必须要告知全世界,告诉昏昏欲睡的西方,他们觉得战争的前线是在苏联或法国,但真正的大屠杀实际上是在波兰的心脏地带,在那些被叫做集中营的营地里,而且唯一集中在那里的就是历史上最悲惨的屠杀行为。
因此,在一个极黑的夜晚,尽管痛苦加剧了寒冷,但最终他还是决定去他应该去的地方。
时间就这样流逝着。通过微小的缝隙透进来的一丝空气,不足以让他们知道是否是白天,因为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通过从外面传来的活动声音知道已经天亮了。
钻在那么小的藏身之处支撑那么长时间是很困难的。他们终于有时间打了会盹儿,但醒来之后却异常紧张,因为一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被黑暗吞噬掉,消失了。过了好久他们才记起来他们是待在一个提前造好的藏身之处,两个人才稍稍镇静了一点,而且他们就藏身在离瞭望塔几米远的地方。他们感觉有点头晕。恐惧就像是在黑夜里生长的夜间植物。
他们俩都必须保持沉默,因为他们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外面转悠,会不会有人听见他们,他们也不知道从那么细小的缝隙透进来的空气够不够用。但是,即使这样,有一阵子他们俩中的一个支持不住了,于是便低声问另一个,如果有一天早上他们给上面堆放了更多的木板,最后重得无法移动,他们该怎么办。他们俩都很清楚:这个藏身之处将会变成一口棺材,他们俩会因为窒息或者饥饿、口渴而慢慢痛苦地死去。在那漫长而痛苦的等待中,不可避免地会有些奇怪的想法,不可避免地也会问,如果他们俩都被抓住了,谁会第一个被处死。
他们听到了他们最可怕的敌人——狗的叫声,但幸运的是那个声音还很远。但是他们又开始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在靠近——脚步声和说话声,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这使得他们有点心神不宁。
卫兵的靴子很响地踩在地上。他们甚至停止了呼吸,而且他们也不能正常的呼吸,因为恐惧已经堵塞了肺部。他们听着周围木板被移开的声音。党卫军的一些成员们正在有藏身之处的地方再次移动着木板。糟了。距离如此的近,以至于他们俩都能听见卫兵们的谈话,说是他们亲眼目睹了取消他们在营地周边散步的命令。从他们的话语中可以听得出来他们恨死了逃跑者。还说如果一旦抓住他们,如果施瓦茨休伯不惩罚他们的话,他们自己会很乐意敲开他们的脑袋。这些话清清楚楚地进了鲁迪的脑袋,他觉得浑身一冷,好像死掉了似的。他们的生命现在就取决于覆盖着他们的木板。几乎也就是一块木板厚度的距离,死神与他们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