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112/128页)

“爸爸,爸爸,快看,两个陌生男人!”

一个戴着军便帽的党卫军上士探头看了看他们俩:两个人瘫在地上,蜷缩着紧紧地抱在一起,毫无反抗能力。他们俩透过树枝看了看上士的脑袋,感觉是如此的大,就像是吃人恶魔的脑袋。帽檐下的眼睛看着他俩,好像认识他俩似的。就在这时,两个逃犯的脑袋里闪过了生存的念头。他们俩想说点什么,但是自身的恐惧却关闭了他们的话匣子,就像是被冻僵了一样。纳粹上士注视着他们,一丝坏笑浮现在了脸上。他们看到他妻子的高跟鞋靠近了他,但他们听不见她丈夫小声给她说了些什么。唯一能听见的就是那个愤怒的德国夫人大声地回复:

“不能带孩子们来公园看两个男人在草坪上发生关系!简直太不知羞耻了!”

女人生气地离开了,上士脸上的坏笑还没有消,召集了孩子,跟在她后面也走了。

鲁迪和弗雷德躺在草地上互相看了看。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一直互相抱着,就这样一直抱着睡到了天亮。而且现在还抱得更紧了,他们感谢恐惧,因为恐惧没有让他们说出话来。任何一个说出来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字,上士就会以他们是外国人而告发他们。从来没有觉得沉默居然可以这么好。

鲁迪·罗森博格和弗雷德·韦茨勒相信他们离斯洛伐克已经不远了,但是他们还是不知道哪条路可以正确地通往贝斯基德山山脉。这是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二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只能在夜间赶路。在一个小路的转弯处,他们差点迎面撞上一个女人。在这个开放的、人口很多的村镇,遇到人是无法避免的事情。那个脸上布满了皱纹的波兰农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俩。

他们觉得别无选择,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冒险,因为他们迟早都会遇上别人,而且,他们还需要帮助。他们已经有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好几天都没有怎么睡觉,甚至也不知道他们走的路是否正确地通往斯洛伐克。两个逃犯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意立即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那个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俩的女人。他们用不太流利的波兰语、夹杂着捷克语,同时两只手在空中不停地比划着,有时甚至两个人还会抢着用词,来试图解释得更有说服力。他们告诉她,他们是来自奥斯维辛集中营的逃犯,他们是爱好和平的人,他们只是想知道怎样才能到达斯洛伐克的边境,然后回家。

那个农民的表情并没有改变,还是带着之前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们,就在他们试图靠近她的时候,她甚至还向后退了一步。弗雷德和鲁迪两个人都沉默了。那个女人瞪着她那胡椒粒大小的眼睛看着他们俩一言不发。他们又累又饿又没有方向,而且伴随着他们的还有恐惧。他们一脸恳求的表情,而她却看向了地面。两个男人互相看了看,弗雷德摇头示意他们俩应该在那个女人开始大喊求助和告发他们俩之前赶快离开。他们害怕的是他们刚一转身,不再看她,警报声就会响起。

还没等他们开始走的时候,那个女人抬起头,像是突然做出决定似的,向前跨了一步,一把扯住鲁迪的毛衣袖子。他们这才意识到那个女人想要近距离地观察他们,女人目不转睛地检查着他们,感觉像是在检查一匹马或者小牛犊似的。她想要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男人,好几天没刮的胡子和脏兮兮的衣服不足以让她相信他们所讲的事实。看着他们那因为缺乏足够的睡眠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肿胀的、深陷在那瘦削的脸庞上的眼睛,简直就像是两具死尸。观察着他们那浑身都瘦得皮包骨头的样子。最后她点了点头,用手示意他们待在那里,然后用另一个表情告诉他们她去给他们弄些吃的,他们认为自己也听懂了一点她说给他们的波兰语:人和前线。女人走出了几步远之后,回头示意他们不要离开那里,就在那里等着。

鲁迪小声说到有可能她是去向德国当局揭发他们,待会儿出现的可能是党卫军的巡逻队。弗雷德对他说他们可以去藏起来。如果他们发警报说来自奥斯维辛集中营的两个逃犯在那里,他们一定会包围这个地区,并且进行全面的搜查,这样的话他们就很难逃跑了。

他们决定逃走。他们站在一座木桥的另一边,这座桥架在一条小河上,那天上午他们还在那里喝了个饱。站在那里,如果党卫军来的话,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跑入森林,而且他们会有至少一分钟的优势。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那个小眼睛的老农民还是没有出现。他们现在急需要吃的。

“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回到森林。”鲁迪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