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85/128页)

“我会用一个长棍面包把锅擦得明晃晃的,然后用它当镜子来修眉毛。”

他们开始感受到了烤肉和餐后点心的味道,幸福地感叹着。之后,他们回到了现实,这种味道闻起来如同带着生冷食物的味道,引发了他们的恐惧。他们试图重新整理思路,想在这黑暗的现实中找到一些有利的迹象,一些或许被他们忽略掉的细节,也许这些细节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这是能够拯救生命的重要点。

作为记录员,鲁迪可以看到那些迁移名单,而他能够提供的唯一的补充信息就是,只有九个人可以留在家庭营地。其中四个是那对双胞胎兄弟和双胞胎姐妹,门格勒上尉声明是做实验要用的。还有医院的三位医生和一位药剂师也要留下来,他们是9月份来的,而且门格勒也要求把他们留下。最后一位就是营地看守威利先生的情人。而其余的人,根据他们9月份来时的预定方案,都要接受特别处理。

事实上,鲁迪的消息是不准确的。在这份名单上,有很多人是“不用迁移”的,但是在那个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团糟。虽然大家都将会知道这一切,但经过一个小时的猜测,大家都觉得这种事情不确定,所以大家也都累了,变得一片安静。

维拉和海伦娜走了,只留下鲁迪和爱丽丝待在那里。第一次没有了让人害怕的铁丝网,没有了瞭望塔上肩挎步枪的哨兵的监视,也没有了围着他们的变色烟囱的提醒。他们俩好长时间都互相看着对方,一开始两人都很害羞,而且也不自在。渐渐地,两个人都开始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他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都充满了生机,充满了渴望,同时也要享受眼下拥有的一切。再次互相看着对方时,两人眼中欲望的小火苗都被点燃了,他们感觉到幸福把他们与现实隔离,带他们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一刻,任何东西都不能把他们带走。

在美梦持续的一瞬间,鲁迪抱住了爱丽丝,觉得他们是如此的幸福,任何事情都不能打破这种幸福。他像是睡着了似的,想着等他们一觉醒来,所有不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生活又恢复了战争之前的平静。可以看到每天清晨雄鸡报晓,可以闻着刚出炉的面包,可以听见卖奶工那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但是这是白天,一切都还没过去,比克瑙集中营危险的景象一切照旧。他还太年轻,还不知道幸福其实战胜不了任何东西。幸福太脆弱了,而且经常被毁掉。

一个激动的声音突然把他叫醒,感觉那个声音像是头顶上有玻璃爆炸似的。是海伦娜,非常激动地站在他面前。她告诉鲁迪,斯赫姆莱夫斯基急着找他,营地上到处都是党卫军,即将有重要的事情发生。鲁迪准备穿鞋的时候,海伦娜濒于歇斯底里地拽着他的胳膊,几乎一下子把他拖下床。而爱丽丝还盖着床单睡在那里,继续着她的美梦。

“天哪,鲁迪,快点!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鲁迪一只脚刚跨出房门,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他也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营地里有很多党卫军,其中很多党卫军还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仿佛是向别的部队申请了党卫军来特别加强守卫似的。眼前的这一切,感觉也不像是平常用列车运输囚犯时的情形。他必须尽快见到斯赫姆莱夫斯基。但实际上他并不想见到他,不想和他说话,不想听他说任何事情。但是他必须去男囚营见他。但是以鲁迪的级别,要想以去拿额外的一些面包为借口见厨师是有些困难的。

抵抗组织的领导者的面孔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副面孔,而是带着黑眼圈,满脸的激动。说话也不再拐弯抹角,也不再使用谨慎的言辞,他的话就像是一把把刀子。

“家庭营地迁移过来的人今天都要被处死。”说完这些话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的意思是说还有别的选择?你的意思是说老人、病人和孩子要被处死?”

“不,鲁迪。是所有人!特遣队今天晚上收到了为4000人准备焚尸炉的命令。”

几乎都没有停顿,紧接着又说道:

“鲁迪,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悲叹。现在到了武装暴动的时刻。”

斯赫姆莱夫斯基强忍着紧张的状态,但是他的言辞绝对恰到好处,也许在那个漫长的不眠之夜他已经练习和重复了很多次。

“如果捷克人武装暴动,如果他们起来反抗的话,他们会发现不仅仅是他们,成千上万的我们也会和他们站在一起,只要有一点点希望,这一切都会进展得很好。去告诉他们,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战斗或者死亡,二者必选其一。但是这个事情如果没有人领导的话,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