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第9/10页)

他把酒瓶举到嘴边,喝了一口,又缓缓地小口咽下。“有一天,他坐在他的店铺里,一个瘸子走了进来,他留的胡须像是在参加狂欢节的派对。瘸子拿了一台布谷鸟报时的摆钟,恳求把它当掉。钟被扔了出来。然后他一瘸一拐地慢慢向门口走去。瘸子又停了下来,说:‘我们都有罪。’就在刚才,你也是这样说的,他这样想。于是他把瘸子喊住,让他回来。瘸子站到护栏前,开始布道:‘只有有罪的人才会得到洁净。’他还含糊说了很多有关青铜蛇的言语。他则听着:在见过那么多的聪明人后,终于遇见一个疯子。‘小姐,请录入:’他说,‘一台布谷鸟报时钟。’又是一个鸟类物件,是个不祥的征兆,他这样想。那个大胡子走了,但是他要求继续的援助,还留下了他家的地址。如果是和钱有关,至少这个人还没有全疯,他这样想。他继续过他的生活,但是食物没有味道,喝下的水也是酸的。有时,他眼前所见到的会变得恍惚起来。如果他看到女人,他会别转开,然后垂下头。神的手正在压迫他,他这样想。有一天下午,他往胳肢窝下夹了一双旧皮鞋,记起那个疯子住在渔人巷里。鞋匠看到他,立刻从那张三条腿的凳子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他,开始为他讲起以色列人出埃及记和炖肉注。他是怎么知道我在家里存了炖肉?他这样想。大胡子坐回到他的小板凳上,继续演说着。这是非常好的娱乐,尽管有些困扰,他想。角落里坐着一个男孩,正在一支蜡烛旁读书,并没注意这里。‘这是我的儿子,’大胡子说,‘他将成为绅士阶层中的一员。站起来,埃尔诺,向尊贵的先生问好。’”

郝瓦什的上半身几乎趴到了桌子上,他用两个臂肘支撑着,黑暗里,他的眼睛和两个男孩的眼睛靠得极近。他放低声音,一停一顿地细语。阿贝尔把身体往后靠去,两只手紧紧握住椅子腿,一动不动。

“非常聪明的小男孩,”他静静地、轻轻地说,“体格瘦小,但是非常聪明。几天后是他送回了鞋。和他说话可以非常容易。他常来,就在这个时候,午饭后的时间,到我的房间里来,我们可以长时间地交谈。他什么都知道,如果说起一些严肃的问题,他又能智慧地闭嘴倾听。一个严肃的人能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以及苦恼都说给他听,在这方面他很好用。这是个非常穷的男孩,但是非常鲜嫩,拥有雄心壮志。他有很多计划,比如出国。与他相处是一种愉悦。他是那样衣着褴褛,以至于一个好心人会顷刻间对他心生爱怜。他想变得有钱,如果长大了,变得有学识和有权力。他就想在这座城里定居,这座他曾在这里当过穷人的城市,这座他得为他那些富家子弟的小伙伴们背书本,为那些有钱的同学们辅导功课以换取下午茶、咖啡和午饭,有时还要为他们中的某一位擦皮鞋的城市里。他那些富有的伙伴们总会同情他,让他把他们的鞋带回家,交给他的爸爸,为这些鞋修鞋掌,因为他们想帮助他和他的家。男孩需要很努力地学习,因为他来自穷人阶层,因为他需要免学费。此外,在身体和体格上,他也没有得到上帝特别的眷顾。他很瘦小,如同他的父亲。那些既高雅又有钱的伙伴们让他无法企及。他雄心勃勃。有一段时间他每天下午都来,在这里吃饭,并不嫌弃这个孤独的鳏夫的炖肉。他为他的父亲从这里带回礼物。他的父亲偶尔也来,只有在男孩不在的时候才来。他的父亲频频地点头哈腰,然后说:‘只有罪人才能得到洁净。感谢尊贵的先生向我的儿子所展示的慈悲的好意。’小男孩每天都来。一个这样的男孩子需要太多东西:衣服,书,内衣……他在为出国求学做准备。他在邮局开了存折,偶尔拿到钱就存进存折攒起来。他什么都向我汇报,特别是当他聊起他的那些小伙伴们。他说:他有三个小伙伴,其实还有第四个,只是已经不是学校的学生了,但是还和他们混在一起。”

暴风雨好像突然止住了。四周变得静谧。房里的物件以及他们自己都凝固在这寂静里和一种恍惚的一动不动中。随后,风一下子把窗户撕开,只那么一击,掀翻了房里的物件,把雨也灌了进来。当铺老板并没有动弹。这一刻,他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没有听见。

“他们有很多共同的话题。有一天,小男孩说:‘多么精致的男孩子们。他们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同。即便是现在,他们的父亲并不在家,也依然如此。他们的问候与谈吐,也跟我们不一样。’显然,他们已经亲密到能如此无嫌隙地交谈了。后来小男孩还讲了他们的游戏——‘他们已经说谎了。’他说。后来有一天:‘已经偷窃了。’再之后:‘今天我们认识了演员。’后来有一天,他说:‘他们开始偷东西了,有一天他们会到这儿来的。’演员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虽然我们相识不久,我也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出我俩是惺惺相惜的。演员也有着某种困扰。有时演员也会说起:他认识了一些多么有趣、多么精致的先生阶层的男孩子们。就在这里,在这个房间里,演员说:‘他们全都反叛。’他这样说:‘为了某种原因,他们在抗争。’有一天,年轻的埃尔诺不再来了。我能看到他只逗留在另外三位年轻先生的身边。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对其中一位年轻先生的一举一动都亦步亦趋。演员说:‘是时候了,我来组织一次和男孩们的小型的闭门演出,怎么样?一次完全非公开的演出。回头你坐在包厢里看。没有人会知道。’这当然是需要付费的。演员负责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