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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允许我再确认一下。”藤野检察官双手撑在桌面,朝前探出身子,“你感到柏木对发生在理科准备室的冲突十分在意。他觉得后悔了,是吗?”
“是的。不过,并不是害怕报复。”
“柏木这么说过吗?”
“这倒没有说过……”
“就是说,在理科准备室的冲突发生之后,证人你时常会有那样的感觉,是吗?”
“是的。”
“你产生这种感觉的根据是什么?”
神原证人扯了扯衬衫领口,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柏木在不上学之后,变得比以往更加无精打采,还总是抱怨说,任何事情都很麻烦,很讨厌。”
“任何事情都很麻烦,很讨厌?”
“是的。如果他担心大出他们的报复,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或许他只是在对你逞强。”
神原和彦看了看大出俊次。这是他从辩护人变为证人之后,第一次看向被告。
“柏木看不起大出他们。他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被告大出俊次并没有表现出过激的反应,只是坐在健一的身边晃着腿。
“所以,我并不觉得他在害怕报复。他在意的,只是自己做出了不该做的行为。”
“这些话,是在电话里,还是面对面说的?”
“在电话里。”
“电话是柏木打给你的吗?”
“是的。那时,我已经不给他打电话了。”
“柏木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发牢骚,抒发胸中的恶气吗?”
“是的。”
“那么,你是如何应对的?”
“我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话。我不了解三中的情况,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要不你干脆转学吧’之类的。哦,还有……”
说到这里,神原和彦又咬住嘴唇,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
“‘和龙泽老师商量一下怎么样?’”
“柏木是怎么回答的?”
“我记不清了。”
是吗?真的记不清了?还是即使记得,也不能在这儿说?健一心中暗忖着。
大出俊次晃着腿,将桌子弄得嘎达作响。
“老实说,对柏木心中的烦恼,我帮不了什么忙。”
“柏木对此有什么反应?”
“他好像很生气。那还是十一月底的事,之后有一段时间,他不打电话来了。”
到了十二月中旬,他又来联系神原了。
“我们在我家附近的儿童公园见了面,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那座公园,健一也知道。他跟神原和彦在那里碰过头。
“之前,我跟他只在第二学期刚开始时见过一次面。所以那次见面是时隔三个月之久的重逢。柏木很瘦,脸色很差,我非常吃惊。”
他将自己关在家中,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柏木是为了什么叫你出去的?”
神原证人的下巴尖滴下一颗汗珠。
“他说有东西要给我。”
“什么东西?”
“笔记本,就是上课用的那种。是遗书。”神原说道,“他说,他决定去死,所以写了遗书,要我替他保存着。”
法庭再次喧嚣起来。井上法官充耳不闻。陪审团也不太安分。
不一会儿,一切又自然而然地归于平静。
“所谓‘去死’,是自杀的意思吗?”
“是的。”
“柏木决定要自杀,并将遗书交给你保管,是这么回事吗?”
“是的。”
“那么你接受了吗?”
“当时,我碍于现场的气氛,接受了下来。”
“你问过他自杀的理由吗?”
“问了。他说,活着很麻烦,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后来又怎么样了?”
神原证人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汗,重新转向藤野检察官。
“我拿着那本笔记本回家,又不知该怎么办。过了两三天,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给柏木打了电话。我约他在同一座公园里见了面,把笔记本还给了他。由于是放学以后去的,时间应该很晚了。”
“你不接受他的遗书,对吗?”
“是的。并且、并且……”他一时语塞,只是重复着同一个词,“我没想好该怎么说,只能一个劲地劝他‘不能去死’。我对他说,人活着没有意义也无所谓,等你长大了不就明白了?”
“柏木有怎样的反应呢?”
神原证人的肩膀微微地上下颤动:“十分冷淡。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冷淡?”
“似乎是一种嗤之以鼻的态度。随后他问道,‘你没有当真,是吧?’”
“意思是,你并没有认为柏木是真的要自杀,对吗?”
“是的。他还说,‘如果你当了真,就不会说这种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了。”
健一把铅笔放在桌面上。总是这么攥着,非掐折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