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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我当时并不清楚柏木是否真的要自杀,有点半信半疑。但我发现,指责我‘说这种不痛不痒的场面话’的柏木是当真的。所以我害怕了。”

是不是我的言行迫使柏木卓也越来越较真了呢?

“我越发觉得,是不是不该把遗书还给他?可到了那时,我就算收回那本笔记本,估计也没什么用了。”

“遗书后来怎么样了?”

“柏木带回家了。我以为他去世后会在他房间里找到的。事实上却没找到。那一定是他自己处理掉了。”

因为遗书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非常希望柏木打消这样的念头,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说‘反正你不能去死’‘我不希望你死’这样的话。”

“柏木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难以置信。’”

“不相信你不希望他去死的心情吗?”

“是的。”

“这样你就越发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了吧?”

“是的。所以我就问他,‘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呢?’”

健一心想:简直是在往陷阱里跳。中圈套了。

柏木卓也已是进退维谷。他自己跳入洞中,又拒绝他人伸出的援手,不断落入越发狭窄的深处,无法自拔。身处狭窄洞底的他,看到在广阔的洞外轻松生活着的神原和彦,感到气愤不已。于是他憎恨起试图离自己而去的神原。

他依然希望有人关心他。

藤野检察官不急不躁地继续提问:“对于你的这个问题,柏木是怎么回答的?”

神原和彦满头大汗,不得不用毛巾擦拭,背部的衬衫也湿透了。

“他说,我的那些‘活着没有意义也无所谓’‘今后会发现人生的意义’之类的说法……”

陪审团的九双眼睛注视着他。

“是不负责任的。说我心底并不是这么想的,只是随口打发他而已,因此……”

“因此?”

“他说,‘如果能证明你不是随便说说的,我就相信你。’”

“怎么证明?”

旁听席上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父母死去时,我只有七岁。”神原和彦说,“但是,对那起事件,我并非毫无记忆。父亲的疯狂,母亲的哭泣我都记得,只是……”他喘息似的微微颤动肩膀,“我是尽量不去回想那时的情景。我和养父母一起生活,没必要再回想那些事。可柏木认为,我这样做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了?

“我没能直面自己的荒唐遭遇,没有与之对决,所以我能若无其事地活着,还说‘人生的意义以后总会理解’。我父母出了那样的事,我还觉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也无所谓’。柏木说,这些想法都是错误的。我是在逃避现实。”

逃避就逃避,关你屁事。健一将捏紧的拳头藏在桌子底下。柏木卓也,你为什么要死?你为什么不活下来呢?

神原,我替你揍他。我要替你揍他,看他还这么使性子。

“所以,只要我不再逃避……”

现在的神原和彦似乎不是在法庭上作证,而是在招供。

“如果我能够直面我的过去,直面与我父母相关的记忆,将这些往事逐一回忆起来仔细玩味,在这种情况下我依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那我的话便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出于真心。如果我真心那样想,那活着或许就是有意义的。”

面对神原证人多少有些混乱的陈述,藤野检察官毫不动摇,快刀斩乱麻般的话语响彻法庭:“只要证人你做得到这些,那他就相信你说的‘不能去死’‘不希望你去死’,并打消自杀的念头。柏木是这么对你说的,对吗?”

神原证人点了点头。汗水又从他的下巴上滴了下来。

“这就是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游戏的目的。”

“那是个游戏,对吧?”藤野检察官说道,“是一场关乎柏木生死的游戏。”

藤野凉子也已经汗流浃背了。事务官萩尾一美为她递上手帕。

“对不起。”对井上法官打过招呼,凉子用手帕擦了擦脸。

陪审员们抓住这个间隙,以各自的方式放松了一下。沟口弥生脸色苍白,蒲田教子注视着她的脸,抚摸她的后背。竹田陪审长似乎也很担心,扭动长长的身躯看着这两名女生。

“真吃不消。”

听到身旁的大出俊次在嘟囔,健一不由得抬起眼帘。

“虽说我像个大笨蛋……”

我像个大笨蛋。这是俊次新发现的表达方式,充满自嘲的意味。

他也在出汗,眼睛没看健一,腿不停地摇晃着。

“你想退庭吗?”健一问道。

话出口后,健一自己也吃了一惊。不过他真是这么想的。大出俊次跟不上神原和彦的证言,无法理解其中的意图。如果他不愿意努力理解,不待在这里也无所谓。不,应该说他没必要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