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7/27页)

“威奇托。”

“我就没有家乡,”维达说,“我父亲是空军的上将。”

又扣上一颗扣子。她说:“《纽约时报》并没有透露她的遗书……”

“《纽约邮报》上登了一部分。”维达说,“她自杀前很沮丧,万念俱灰,对娱乐界、种族主义、核武器……你懂的。她和一个来自波士顿的男人分了手,他跟这件事也有点关系。”她叹了一口气,“她肯定把德米特里吓得屁滚尿流。”

“这是什么意思?”

“她差点砸到他身上。”维达说,“他那时正在给柱子抛光——你知道,就是那些用来支撑帐篷的柱子。他当时是杂务工,拉斐尔是主管。她就从上空摔下来,就摔在他身旁。他衣服都溅上了血。这栋楼的主人给他放了一个星期的假,让他去迪斯尼公园玩,他、他的妻子和孩子,所有的费用都由这栋楼的主人承担。”

“那还不错。”她说,又扣上一颗扣子。

“哦,出手倒还阔绰,”维达说,“他们最好大方些,毕竟已经有这么多人死在这栋楼里了。谁还会想和他们续约呢?”她摇了摇头。“‘凶宅大楼’,哎呀,我感觉自己就像在杰米·李·柯蒂斯[25]的电影里。”

她扣上了最上面的扣子,笑了笑。“好了,杰米·李,”她向后退了一步,“记得替我向州长问好。你看上去美极了。”

收发室的柜台上摆放着寄给她的一个包裹,用佩斯利螺旋花纹的呢子布包着,上面的地址是手写的,从八十九号大街一个叫“维多利亚时代”的地方寄来。包裹的尺寸就和鞋盒般大小,有点沉,上面贴着大大的标签,写着“新艺术”三个字。她站在电梯里猜测这个包裹是谁寄来的,里面装着的东西又会是什么。电梯里同时还站着住在十二层的一位留着山羊胡的男人,以及一对住在十六层的日本中年夫妇。

寄件人是诺曼和琼,诺曼用又大又圆的字体在标有皇冠出版社图标的深奶油色贺卡上写道:“清澈的天空,明亮的星,好运相伴。我们爱你。诺曼和琼。”

包裹里塞满了塑料气泡包装纸和深蓝色的纸巾,里面放着一个很棒的铜质望远镜,两个镜筒展开约有十八到二十英寸长,镜片边上刻有独立钟的图标,边上刻着“辛克莱”和“1893年”的字样。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亚哈[26],看着一条拖船拉着货物向上游去,还有一艘白色游艇向下游来。三区大桥上车水马龙。一些高层建筑的玻璃窗前摆着望远镜和三脚架。有什么东西摩擦着她的膝盖——是菲利斯,它正站在窗沿喵喵叫着。

她、罗茜和弗莱彻一起去了二十六号大街的跳蚤市场,买了一对锡铅合金材料的白色烛台,随后去重温了《安妮·霍尔》和《曼哈顿》[27],晚餐是在一家中国餐馆吃的。

她读了一份质量不错的手稿,对它进行了删删改改。和佛罗伦斯·莱瑞·温斯洛普在四季酒店吃了午饭。希尔曾经坐过的位置现在被另一个男人占领着。她去参加了一场收获颇丰的会议。

那周她在家办公的日子是周三,令人讨厌的一天。细雨落在褐色的公园里,落在青铜色的水库上,落在犹太博物馆的灰石尖顶上,也落在黑色屋顶和街当中赤褐色建筑之间的棕色花园里。不过,这样的日子能待在家里也还算不错了——即便这一天全都得花在阅读佛罗伦斯那叠涂满箭头的打印稿以及那叠字体歪歪扭扭的手稿上。

这天用来洗衣服也不错。读到苏珊娜努力搓洗德里克骑马衫上的血渍时,她突然想到:今天应该没有人排队洗衣服。时钟显示下午3:25。她把一边搓洗衣服一边着急的苏珊娜留在了手稿里,从衣柜里拿出装满衣物的洗衣篮——菲利斯急匆匆跑到门厅里,想看看她在做什么——她从浴室和厨房里把毛巾也拿了出来,从水槽下面取了汰渍洗衣粉,又从印有米老鼠图样的马克杯里找了些零钱。

她端着装满脏衣物的篮子和洗衣粉盒子走进铺满白色瓷砖的洗衣房,看到那个叫彼得什么的人顶着一头红棕色头发从烘干机处转过身来,正站在那里看着她。他把手上的一件黄色衣服放回了洗衣篮里。她说了声“嗨”,然后走到房间的一侧,将篮子重重放在最里端的洗衣机上。在房间的另一侧,一台嗡嗡作响的洗衣机亮着红灯,上面放着一个空篮子。

“嗨,”他说,他的声音有些尖,“你好吗?”

“还行。”她说。他看上去顶多也就二十七岁。虽然他俩之间没什么可能,但她还是遗憾下楼之前没能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我也挺好,”彼得·亨德森说,“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差不多了。”见他正用阳光般的笑容对着她,她也笑了笑——他穿着绿色的T恤衫,一条牛仔裤——说完便转身打开了两台洗衣机的盖子。她拿出一台洗衣机的过滤网,随后说:“这台洗衣机也是高级货吗?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高级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