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正位的恶魔(第19/25页)

更蹊跷的是,长年瘫痪在床的田贵也不见了!

谎言是谎言,但流言却多少带有一些真实性,虽然掺假的成分也极高。青云镇居民自黄家丫鬟和白子枫被害之后,又掀起新的一拨流言潮。说的是田贵家中必定遭了附近的水匪打劫,秦氏为保清白,才用簪子自尽,而田贵则是水匪为掩盖罪行,将他掳去沉湖了。这种说法源于桂姐丈夫的事情,所以强匪从来都是镇民幻想中的阴霾,闻风便丧胆,却谁也没有见过。

夏冰将这一噩耗告知杜春晓的时候,声音都是哽咽的,原已打算好要受她几句奚落,孰料她眉头锁得比他还紧,脱口道:“都怪我那牌解得不好……”

“你又替她解过牌了?什么时候?怎么说的?”他即刻来了精神,表情像要把她的脑袋囫囵吞下。

杜春晓最后一次见秦氏,天阴着一张脸,乌云挤挤挨挨地随风而动,欲哭无泪的模样。她一面担心这雨势,一面却还是硬着头皮往油盐铺赶。因是傍晚,里屋飘出米饭的香气,与酱油味混在一道,有股温吞吞的暖意。她不由地放松情绪,站在店堂里等,过不久,秦氏果然从里头走出来,手里还握着一只汤勺。看到铺子里有人,先怔了一下,遂笑起来,说声“杜小姐,你等一歇”,便回转身去,待二次出来迎客,已摘了烧饭用的围兜,汤勺也不见了。

“杜小姐,大老远跑来,不会只是买瓶醋吧?”

杜春晓能从她的语气里嗅出秘密的幸福,这幸福令她百感交集,一时也不知如何反应,只得愣在那儿。

夕阳余晖从云缝里钻出,透过油盐铺大门,落在秦氏脚下,光芒黯淡得教人沮丧,却让杜春晓松一口气,起码一时半刻是不会下雨了。秦氏将一张倾城的脸隐在暗处,声音像是从地狱的某个花园传来,只问:“来给我算命的么?”

“是,上一次没让你算成,所以特地赶来再算,免费。”杜春晓周遭的空气已变得清甜,有夏去秋来时特有的舒爽,可她体内的神经却一刻没有松懈,生怕漏过一点关键的东西,至于那东西是什么,她自己都还没底。

“她要算什么?”夏冰哑着嗓子追问。

“算她几时会死。”

那副小阿尔克那里的每张牌,杜春晓都刻骨铭心。

过去牌:正位的命运之轮。意指她生命力旺盛,原是可以长寿的。

现状牌:逆位的节制,正位的倒吊男。情欲放纵,内心矛盾,加速了她的死亡进程。

未来牌:正位的死神。死神已悄然贴近,正在不远处对她微笑,手中执一把锃亮的镰刀……

她想起在英伦念书的时候,与几位同样好奇心过盛的同学一道加入所谓的“邪教”,亲见膜拜死神的族群,清一色黑斗篷蒙住全身,面孔仿佛都藏在夜幕下,只露出一对发亮的眼球。两名祭司用长柄镰刀刺穿乌鸦的一对翅膀,将它钉在教徽上,那乌鸦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像一个疯子拿十根手指狂按管风琴的白键。

那是杜春晓头一次如此真实地触摸到死亡的轮廓,后来它停在秦氏的眉宇间,便再也没有消退。

“你是怎么推断出她要死的?是自杀还是他杀?”

杜春晓默然,她不想告诉夏冰,并非所有推理都是凭她思维敏捷,有一些无法解释的灵感会与手中牌心有灵犀,冥冥中已给出了真相。只是她清楚,但凡精确的预感,必定是有原因的。

11

“可惜了,镇上又少一位美人儿。”

黄梦清掰着指头算给杜春晓听,边说还边笑几声,表情毛骨悚然的。

所幸杜春晓已习惯她的“冷酷”,也不大计较,只抱怨黄家的早餐没有咸鸭蛋,威胁说若再不供应,便要搬出去。

“哼!快别说这个话。”黄梦清冷笑一声,戳穿她的“西洋镜”,“也不想想你是怎么又回到我家的?我娘那个事算你掩饰得好,能糊弄过去。可你也得在别的地方出点力,比如现在家里闹鬼,你可想到法子捉了?”

黄梦清提及“闹鬼”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不知从几时开始,三位太太屋子的门槛上都会发现一只死雀,像是有人从门廊上挂的鸟笼子里掏出来活活扼死,再放上去的。起初几个丫鬟以为是谁恶作剧,也就没有跟各屋的主子说明,后来连少爷小姐的门槛上都出现,甚至大老爷也没被放过。于是佣人私底下传开,说是死去的原屋主薛醉驰阴魂不散,才做出这些事来。因那些鸟笼子也出自他的手,后来人被赶出去,做工精美的笼子倒是全留下了,只换了些合新主子口味的珍禽,所以黄家豢养的鸟雀接连被害,有人便臆测可能是薛醉驰用这法子控诉,隐喻黄天鸣拿卑鄙手段鸠占鹊巢一事。这些话自然也是从镇上一些略微知情的老人嘴里听来的,经过整合加工,竟也传得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