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8/11页)
说到这里,葵长叹一声,无法再讲下去。露申也倾听着她的沉默,她从这沉默里听出了许多葵不忍讲出口的信息:那是有关父母对子女的期待的感触,有关父母是否有权毁灭子女的反思,以及,许多关乎她自己的身世遭际的告白。
良久,露申发问道:
“那么,当时发生的事与姑妈的死之间又有怎样的联系呢?”
“其实,这里面的关联我也已经讲到了。若英是个不完全可靠的旁观者,因为她在四年前的事件中蒙受了极大的打击,所以她的视线可能会刻意回避一些东西。”
“但是,若英姐已经过世了,我们已经无法向她确认这一点了。”
“不必向她确认。她的某句证词已经说明一切了。她关于小休的到来,是这样描述的:‘刚刚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身去看,就见到了小休。’露申,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奇怪吗?那个时候若英站在仓库对面,那个位置几乎紧靠着山体,如果她是面对着仓库站立的话,脚步声怎么会从背后传来?也就是说,当时若英其实并没有面对仓库站立,而是面朝着别的方向。”
“别的方向?”
“若英在南,仓库在北,谷口在东面,西面则是通往溪水的路。而若英起初并没有怀疑小休,这也就意味着,小休的行动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因而,她一定是从谷口的方向——也就是东面——跑来的。换言之,若英当时面朝的方向,就一定是西面了,也就是溪流所在的方向。”
“为什么若英姐要面朝着那边,那里什么都没有吧?”
“正是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她才要看往那个方向。你再回想一下,仓库的东侧有什么?”
“东侧……东侧……你是说,水井?”
“正是。在若英站的位置,不论她向东还是向北看,都能看到那口水井。请不要忘记,那口水井上架有辘轳,辘轳上缠满绳子,那是若英绝对不想看到的东西,所以,她在那时只好朝西站立。如此一来,绳索就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了。我想,小休在杀害钟夫人之后,听到峡谷里传来你的声音,就躲在了井栏后面。她本想趁所有人都进入那间仓库之后再离开那里,可是偏偏若英一直站在仓库对面。或许小休一度认为自己再难脱身了,可是渐渐地,她发现若英面对的方向始终未变,从未看向她这边。于是她决定铤而走险,绕到若英的正东边,也就是她的背后,装作刚刚从我们的住处那边走来。”
“如果当时出现在她背后的人不是小休,恐怕若英姐立刻就会起疑心吧,那样的话,白先生和江离姐或许就不会死了,若英姐也……”
“是啊,可惜谁也不会去怀疑小休,因为她似乎真的没有杀害钟夫人的理由。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江离到死都不知道凶手的身份,也不知道她杀人的动机。她的遗言将矛头指向祭祀对象的变化,其实只是她个人的见解,并非此次事件的真相。”
露申回想起昨日葵与若英的对话:
——那不是你的错,於陵君,我根本没法责怪你。何况,江离的愿望只能托付给你了。
——果然,若英,你全都知道……”
“昨天若英姐制止了小葵自杀的企图之后,说了一句‘於陵君,请不要辜负’,当时下着雨,我没有听清后面的内容。若英姐到底说了什么?”
“她叫我不要辜负小休的死,也不要辜负她为了我而犯下的罪。”
“为了……小葵?”
“是啊,小休之所以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我。露申,钟夫人、白先生和江离的确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但是他们在此之外,仍有其他共通之处。不过这一共同点比较隐秘,不易觉察。刚刚我已经讲到了,小休有理由向白先生请教《子衿》一诗的含义,因为唯有知道了摘自《子衿》的那两句诗的意思,她才能决定要不要杀江离。从这一点出发,或许就能发现遇害者具备的共同点了。”
“我不明白。”
“小休已经听我解释了钟展诗写下的那两句诗的意思,而江离回信的内容,即那两句《子衿》,我没有解释它们的含义,所以她无法知道江离的回信具体是什么意思,换言之,她无法确定江离对钟展诗的态度。”
“怎样的态度能让她起杀心呢?我还是不明白。”
“恐怕,小休认为,那封信是钟展诗在向江离表达恋慕之情。”
“的确。听你那样解释了展诗哥写下的那两句《绿衣》,小休或许真的会那样理解。”
“所以,她想知道的是,观江离对此是否应允——换言之,她需要知道江离是否恋慕着钟展诗。”
“如果江离姐喜欢表哥,小休就必须杀害她吗?”
“是的。如果小休认定观江离答应了钟展诗的求爱,她就必须杀掉观江离。偏偏,江离引的那两句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前天我已经解释过了,的确可以表达应允的意思。我想白先生对小休也是这样解释的吧。于是小休在杀害了白先生之后,将江离确定为下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