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袋妇的一支蜡烛(第8/12页)

“一片黑?”他皱起眉头,“你是说在黑暗里?”

“烂醉以后一片黑。不少囚犯是酒后开枪杀了老婆或者好友。这会儿他们则在为一件不复记忆的事情关上十几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这个说法惊到他了,他看来突然变得很年轻。“吓人嘛,”他说,“真是不可思议。”

“没错。”

“我原本考虑要当刑事律师,我叔叔杰克极力反对。他说到时候我不是饿死,就是得耗尽心力协助惯犯打击司法系统。他说要靠刑案赚大钱只能来这套,会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而且没有永生的盼望。明星级的刑事律师当然也有,众人耳熟能详的也就那几位,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落到杰克叔叔所说的下场。”

“这我同意,没错。”

“看来我是做了正确决定。”他摘下眼镜,检视一番,确定镜片还算干净,然后又戴回去。“有时候我不太肯定,”他说,“有时候我会纳闷。名单我会给你。其实我应该先找人讨论一下确定这样没问题,不过我看还是省省吧。律师你也清楚。请教的结果多半都是想都不想立刻把你否决。因为一动不如一静,要你乖乖待在原地不动最安全,保证不会因为给错了忠告惹麻烦——说来我这是越界了。其实多半时候我都热爱我的工作,也以我的职业为荣。哎,这要花上几分钟,等待的时间喝点咖啡吧?”

他的秘书端了杯咖啡给我,没加糖没奶精。也没加波本。我喝完以后,他已经准备好了名单。

“如果我还能帮上别的——”

我说我会告诉他。他陪我出门走向电梯,等着笼子呼啸而上,然后握握我的手。我看着他转身走回办公室,我觉得他好像宁可跟着我走。再过一两天他就会改变想法,不过这会儿他对自己的工作好像不甚热衷。

其后一个礼拜有了意外的转折。我先是照着艾伦·克雷顿给我的名单一个个找去,心里明白这么做基本上是漫无目的,不过还是执迷不悟干下去。

名单上有三十二个名字。我划掉自己的名字和艾迪·哈洛伦以及珍妮薇·史东,另外我也把住在纽约市外的六个人的名字打了叉,接下来便开始朝剩下的二十三个人进攻。克雷顿已经帮我做好大半功课,多数的名字都有地址配对。三十二条附录当初加注上去的日期他都写下了,于是我便可以依照相反的时间顺序一个个登门造访——先从新近登榜的受益人下手。如果这也算是个方法的话,其中还真是无理可循,因为这套作业运作的原则是新上榜的人最有可能谋财害命,但我其实已经认定这桩案子与钱无关。

呃,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可做,何况这一来我也有机会进行一些有趣的对话。另外,如果玛莉·艾丽丝·雷菲德挑选的人可以归类的话,我的脑袋可没灵光到能够分辨。他们的年龄、种族背景、性别还有性倾向,以及经济地位,全都不一样。大部分人都和艾迪和珍妮薇还有我一样,摸不清袋妇何以如此大方,不过偶尔还是有人把原因归结于自己的某次善行。比方说就有这么个叫作杰瑞·福嘉的年轻男子对此深信不疑。这位名副其实的耶稣狂曾经给过玛莉几张传单以及“改变观念及早得救”的胸针——想必是别在他衬衫口袋上那枚的孪生兄弟。看来她是把他的礼物放进她的购物袋了。

“我告诉她耶稣爱她,”他说,“我为耶稣赢得了她的灵魂。所以她当然心存感激。就当是将粮食撒在水面上,斯卡德先生。马修弟兄。你知道耶稣的门徒里就有一个叫作马修⑤。”

“我知道。”

他告诉我耶稣爱我,说我应该改变观念及早得救,我想了借口不拿胸针,不过他还是塞了几份传单给我。我没有购物袋在身,所以只好塞进口袋,两个晚上以后我上床之前读了一读。虽说传单没为耶稣赢得我的灵魂,不过谁知道呢。

我没有找到所有人。一个个都不太好找,而我也没有急呼呼的非找着不可。这不是那种案子。其实呢这根本不是个案子,只是执迷,当然也没必要去跟时钟赛跑。或者日历。说起来啊,或许我也不想把单子上的人全都找着吧。一旦大功告成,我就得想个别的点子查缉命案,该死的我知道怎么开始那才真见鬼了。

而在我如此这般进行之时,一件怪事发生了。话传开来,说我正在侦察这件命案,于是左邻右舍大伙儿全对玛莉·艾丽丝·雷菲德起了兴趣。他们一个个跑来找我,显然是有信息提供或者有理论要发表,不过这些信息、理论好像全都是捕风捉影,于是我便慢慢开始了解到这些只是聊天前的暖身。有的人会开口说他在玛莉遇害的前一天下午看到她在卖《邮报》,之后便可巧妙地打开话题谈起这名袋妇,或者所有袋妇,或者本地的生活质量,或者美国境内的暴力,或者其他任何事。